韩狗子挑起了大拇指,“倔爷不愧是老把式,这心里头,门儿清,今年你们是唯一一茬儿走得上回头排的!”
沈田已抄起了秦怀恩留下的那一包银子,“韩爷你给我们预备的工匠和人手在哪里?我们这就回去了,免得误了秦爷的事儿。”若是按照李老大这个排伙子的归期来算,他们满打满算也就有两个来月的功夫儿盖房子了。
韩狗子立马点头,“你们跟我来吧!”他不但联系好了工匠,还招了不少小兄弟,都是愿意跟着秦怀恩的,说实话,若不是码头这边脱离不开,他都想跟着秦怀恩去了,实在是跟着秦怀恩在一道讨生活,感觉太爽了。
李老大招呼了一声儿,“行了,咱们也麻利点吧,赶紧去材场扎排,别回头让旁人抢了先儿。”他算是听明白了,现在等着和秦怀恩搭伙走排的人真是太多了。
不过,等见到秦怀恩后,李老大就明白了,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并没有跟他抢着走排的。
原来前两趟跟秦怀恩走大排的人,秦怀恩都问过了,问他们愿不愿意在这个冬天,跟他上山打猎,有人愿意,有人不愿意,但不管愿意不愿意,他们都得带着走排赚来的银子先回家安排一下。
别管旁人怎么想,李老大先表明了态度,“我们伐木的窝(第四声)子老了,今年冬天正愁没地方去呢!”所谓的老了,就是没有木头可伐了。
窝子,是伐木人伐木的地方,通常有个大致的范围,这个地方,必须离着水道近,不然的话,伐下来的木材不方便运输,当然还有些其他的要求,总之窝子不是那么好找的,为了占据一个好窝子,木帮之间也是时常发生争抢的,每个把头手底下都有那么一伙子人。
秦怀恩笑了,没说什么,他有这个自信,不管李老大的窝子是不是真的老了,只要这些人跟着他,他就一定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只不过……秦怀恩看着这些目光殷切的汉子们,有点头痛,他原本是想收集一些人手,但绝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多,这些人拖家带口的,并不是全都能跟他先去京城再去西北的,那么剩下的这些人怎么办?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秦怀恩想,提步踏上大排,再次行进到了松江上。
秦怀恩没想到,他的烦恼被沈田给解决了。
“秦爷,”沈田搓着手,偷觑着秦怀恩的脸色,“我是这么想的,这么排场的房子若是建到山窜子他们村儿,他的那些叔伯们还不知道说出什么来,就打咱们有理,可也犯不上和他们见天地闹腾,不是吗?”
山窜子的祖父是当地比较有名的采参人,俗话说,“淹死会水的”,这话对常年进山的人一样适用,山窜子的祖父最后一次组织村里人进山,最后就回来山窜子父亲一个人,养了几个月后,也伤重不治撒手人寰,撇下了一大家子人。
做为家里的老大,山窜子这才在小小年为了养家,铤而走险吃上了排饭。
当时听说了这种情况后,老倔头问山窜子,“你爷爷,赶了这么多年的山,就没攒下点儿家底儿?”
山窜子当时脸色一暗,“叔伯多,爷爷没了,奶|奶就分了家,叔伯们说,我爹治伤花了不少银钱,所以我们这一房就分得少了些……”随后又换上笑脸儿,“我也想了,好儿不吃分家饭,况且还是我爷爷的?怎么着我也能让娘少落泪,让弟弟妹妹们不饿肚子!”山窜子下面还有五个弟妹。
“好孩子,有志气!”当时老倔头就赞了一声儿,不知被勾起了什么心事,虽是笑着,眼眶也微微泛红。
秦怀恩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山窜子的肩膀。
秦怀恩并不为山窜子的悲惨遭遇而感动,若不是穷,谁都不会为了赚银子冒着生命危险钻林子走排,可以说,这些山里汉子们,人人都有些辛酸史。
秦怀恩喜欢山窜子的是,小小年纪便有这份豁达的心胸,祖父去世后,分家的事儿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但山窜子不说,老倔头和秦怀恩就不问,山窜子能放下,就是个有出息的好小子,值得秦怀恩出手帮衬。
想来,沈田也是明白这些的,毕竟,当初山窜子上排,就是沈田介绍的,若不然,山窜子也进不了李老大的排伙子。
而现在,沈田在房子的选址上,更是说明了这一点:山窜子这一房,当初在家里还指不定受了多少欺负呢,只是山窜子的祖母还在,一个“孝”字压下来,山窜子也只得忍了。
在秦家那种环境中生活了两世的秦怀恩,对沈田的这种做法,不仅非常理解,还很欣赏,这是一种巧妙的回避,既不伤害自身利益,又能让旁人说不出什么来。
“你把房子建在这里,恐怕不仅是为了避开山窜子那一家子吧?”秦怀恩瞥了沈田一眼问。
沈田重重点头,“没想到,秦爷是个正经庄稼把式啊!”有意外更有欣喜。
东北地区总体说来,是地广人稀,不仅地广,土地都还很肥沃,只不过是气候过于严寒了,不管种什么一年都只能种一季,以至于很多东北人不太愿意种地。
而且,东北地区的原住民,全都是异族人,他们原本是不会种地的,不仅不会种地,连正经房子都不怎么会盖,只是生活在山上,以渔猎为生。
直到先帝初期,原本的五国合并为一国,才有不少的汉民因各种原因从原地迁徙而来,可以说,上数三代,很多人的原籍都不是东北。
这些移民将包括耕种在内的很多技术都带了过来,但纯粹的农业人口,依然不多,农闲时节渔猎走排是常态,不然的话,别说过不上好日子,生存都是有困难的。
所以沈田见秦怀恩看出来他房子选址的奥秘,才会有种遇到知音的感觉。
“只是……”一时的喜悦过去后,沈田的眉间又堆起了愁色,“这开荒种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哎!”重重地叹息了一声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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