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针早在秦怀恩和清露领了婚书时,就提醒过秦怀恩了,若是圆房,一定要提前问问自己,到了现在秦怀恩也没来问,他就渐渐将此事抛在脑后,直到清露此时亲口提起。
清露知道自己又错怪了程一针,但实在没心情哄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为啥,你倒是对我说说,为啥?”
“你还没来月事吧。”程一针说,不是疑问,而是肯定,他对清露的脉象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清露还真的忽略了这个事实,但很快找到了理由,“那怕什么?我又不是非得这个时候怀孕,大不了先不要孩子。”
“那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万一这种情况下怀上了,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连早期的判断都没有,想打胎都未必来得及,再说,打胎对身体的损害比生产还要大!”程一针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清露继续找方法,“可以喝避子汤啊!”这个时代已经有避孕的药物了。
程一针坐了下来,变得很有耐心,“所谓的避子汤都是寒凉之物,就是身体好的人都不能长期服用,你自幼在教司坊中长大,饮食中本来就被人有意添加了寒凉之物,为的就是不让你们轻易有孕,再服下避子汤,那很可能就是终生不孕!”
这是教司坊惯常采用的手段,一旦挂牌儿,就给灌避子汤。
“那也有先挂牌儿再赎身,后来也有了子嗣的姐妹啊!”清露还是不死心。
程一针轻叹,“个人的体质不同,你天生就是寒凉的体质,这种体质在女子也不算罕见。”
“为什么?”清露的眼泪已掉了下来,“姐姐明明就在我这么大时怀上了睿儿,为什么我就不行……”教司坊的食物,俩个人都一样吃的。
清露的眼泪让程一针的淡然变成了慌乱,但他还是尽到了医者的本份,“哪怕是亲生姐妹,个人体质也会不同。我猜,你娘生你姐姐和你时,身体状况就大不一样,你幼时就比你姐姐体弱。你姐姐怀睿儿时,一定已来了月事,就是这样,当年为了让你姐姐那么快怀上子嗣,你姐夫也是请人给她调养过身子的吧?!”
清露再无话说,只有眼泪越流越凶,因为程一针的每一个猜测都是正确的,简直如同亲眼所见。
清霜是前身父母的第一个孩子,那时他们夫妻正处于蜜月期,又刚刚被祖父分家出来,经济情况还不错,自然各方面条件都好。
而生下前身之前,她们的娘就久病缠身了,在前身刚过周岁时就病故了,前身幼时全部的照顾都来自于不过比她大了两岁的清霜,能活下来就是奇迹了。
两人进教司坊时,清霜毕竟是比前身大了两岁,即使同样的寒凉之物吃下去,效果自然也是不同的。
为了实现对前身的承诺,让清霜尽快怀上子嗣,六皇子公叔宁当年是请的太医为清霜调理的身体,孕前孕中,不知道多少补药和好东西吃下去。
“呜呜呜……”清露捂着脸一味地痛哭。
程一针只觉得心都碎了,根本就坐不住了,手忙脚乱地劝,“这有什么可哭的呢?你才多大啊?十四周岁!就是在这乡下地方也极少有像你嫁得这么早的!”尽管这个时代适行早婚,但大多女孩子都是十六、七岁出嫁,城市里还会更晚些,十八、九岁也很常见。
十四、五岁应该是谈婚论嫁的年龄,就是订了亲,也都习惯把女孩子在家里留两年,越是家庭条件好的,留的就越久些。
程一针说,“你现在没来月事,也和你这场大病有关,现在这场病马上就要好了,还能去了病根儿,这是多好的事儿啊!到时候,我再帮你稍微调养一下,不用多久,三两个月的功夫儿就成了,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保管你往后子嗣绵延无忧。你到底在哭什么呢?这些全都算上也用不上一年的时间啊,那时的你才十六!”就差指天发誓了。
清露的哭声渐弱,但还是不住地啜泣,捂着脸的手一直没放下来。
程一针汗都下来了,有种黔驴技穷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秦怀恩刚一进内院就听到了清露的哭声,闪身便冲到了程一针的屋子里,连门都没敲。
“你可是回来了!”程一针一见秦怀恩,先是松了口气。
清露则心里一哆嗦,不由更加悲伤了,偏生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转身就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秦怀恩见清露往内室的方向去了,就放下心来,转头来问程一针,“你怎么把她弄哭了?”脸色很不好看。
要知道,清露本身可不是个爱哭的人。
“我……我?!”程一针指着自己的鼻子问,觉得这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冤枉的人了,明明是清露骂了他,怎么就是他把清露给惹哭了?!
好吧,这时程一针已顾不上自己的委屈了,连脸面都不要了,直接把方才发生的事儿,以及和清露之间的对话源源本本地说了出来,一个字都没隐瞒。
程一针这么做,一个是怕秦怀恩,不敢对秦怀恩有所隐瞒,他知道,只要事关清露,秦怀恩是很容易发疯的,另外一个,程一针是真心希望秦怀恩了解了情况后,尽快把清露哄好,清露哭得他心里太不好受了!
秦怀恩点头,他能想像出当时的情景,要出门时,忽然间转身回头,对程一针说,“对不住了,谢谢你!”很简短的话,却准确地表达出了他全部的意思。
程一针的喉咙一下子就哽噎了,一股带着酸涩的暖流在他胸中激荡,他明白,情感内敛的秦怀恩说出这样的话来,有多么珍贵,这短短的一句话中,含意又是多么的丰富。
程一针转过头,不让秦怀恩看到他微红的眼眶,只是抬起手挥了挥,却在秦怀恩即将出门的那一刻,依然忍不住叮嘱,“我只是不想我当年的不幸,再……你一定要哄好清露,万不可在一时不忍之下做出错事……”他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