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川坐在自家的堂屋中,早已换好了做客的衣裳,却不肯出发,脸色非常难看。
秦秀梅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再次催促道,“爹,村里人早就去了,那果子点心随便吃,都是从县城里买的最好的,连午晌饭都省了,还洒铜钱啊,你怎么就不让我去呢?”远远传来的喜乐声,让她的心里像被猫抓样的难受,非常后悔没像秦怀义夫妇那样,趁着秦大川不注意就先溜了。
秦大川铁青着脸说,“我嘱咐你们的,你们可都记下了,我再说一遍,那清露不是个好相与的,一旦你们着了她的道儿,到时候我想救也救不了你们,若是你们给家里招灾惹祸,别怪我不客气!”
秦大川昨天想了一夜,怎么都觉得清露请他们不是出于好意,可是不去的话,又舍不得,尤其是昨天听了清露和秦怀恩晒的嫁妆和聘礼后。
这两个人手里得有多大一笔银子,秦大川简直连想都想不出来,只想着,弄来个零头也是好的啊!
方才那番叮嘱,秦大川一头晌都磨叨好几回了,秦秀梅根本就听不进去,口里应了一声儿,拔脚就往外跑,林胜德见了,连忙说,“岳父,我去看着秀梅点。”
见秦大川点头,林胜德脚步利落地跟了上去。
秦怀礼接着说,“爹,我也去。”不等秦大川点头,就跑了出去。
殷氏见秦大川没说什么,也磨磨蹭蹭地出了自家大门,随后脚步越来越快。
秦怀仁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些人啊!”开始整理衣裳,然后去搀扶秦大川。
这时候清露的花轿已从秦家门前走过,往山上去了,看着那夺人二目的绚丽花轿,听着铜钱落在地上清脆蹦跳的声响,秦大川的架子再也端不住了,就着秦怀仁的手起身,口里气哼哼地说,“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这个堂怎么个拜法儿!”
清露的家人只听清露提过,却重来没人见过,到后来清露连提都不提了。
成亲却没有高堂可拜,这不能不说是个很大的遗憾,尤其是秦大川这个“亲爹”就在近旁的情况下,这也是秦大川今天执意要等的原因,如果秦怀恩和清露是因为这件事给他下帖子,那么他就又有了“要挟”和提条件的借口,可惜,他一直没等来。
秦大川和秦怀仁到自家后院上马车,没办法,前门一个坑,他们家现在只能从后院上马车了。
秦秀娥怯怯地跟在秦大川的后面,直到这时才轻声问了句,“爹,我能自己走上山去吗?”秦家后院直接对着上山的步行道,现在还能隐隐地看到花轿的影子,也亏得秦秀娥在家里人跑得差不多光了的时候,还能忍得住。
秦大川看着秦秀娥那张清秀的小脸蛋儿,先是叹了口气,这才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慈爱的笑容。
殷氏和秦秀梅现在在村子里是很失人心的,秦家目前打听消息的重任基本上都落在了秦秀娥的身上,不仅如此,这次赶山,秦秀娥是唯一一个既能进山又赚到了钱的秦家人,秦大川近来对小女儿很是宠爱。
于氏站在自己的屋子前,看着秦家人一个个地走了出去,先是嫉妒得眼睛通红,慢慢地那红色消退,变成了晶莹的泪水——她该嫉妒谁呢?清露吗?她早就没这个资格了,那么旁人呢?她就有嫉妒的资格吗?
没人知道,于氏一直悄悄地躲在无人处,看着意气风发俊美无俦的秦怀恩进入视线,再看着他一点点地消失,就好像她的一个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梦。
于氏蹲在地上,放声痛哭,不知过了多久,她站起身,狠狠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她问自己,如果不和旁人比,她真的就没办法过上好日子了吗?
于氏的娘家就是本村的,她对有些事,知道得远比殷氏和秦秀梅还清楚,近来在清露的带动下,于家赚了一些钱,日子比以往过得好多了,于氏的娘还偷偷地告诉她,秦家失势了,不那么可怕了。
可就算秦家失势了,也不是于氏能对付的,她知道秦怀仁是不可能和她和离的,那么能不能想办法让秦怀仁把她休了呢?就算是返还聘礼,估计娘家也是愿意的,名声不好她也认了,总好过这样一日|日|地守活寡吧!
于氏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明确的目标。
山上,清露的花轿已回到了自家大门口,在鞭炮和喜乐声中跨过了火盆,本来应该踢轿帘的,秦怀恩却不管那一套,直接掀起轿帘把清露抱了出来,自然引起人们的一阵哄笑。
清露拍打着秦怀恩执意下地,喜婆则送来了红绸让两人牵着,秦怀恩左手牵了那红绸,右手还要抓起清露的手和她十指相扣,仿佛不这样清露就会丢了一般。
清露站好,让人帮助整理嫁衣的那一刻,人群中出现了一刻的安静。
阳光下,清露头顶的凤冠流光异彩,仿佛一朵以金为托,用各色珠宝攒成的瑰丽花朵,晃得人简直睁不开眼睛,却又忍不住一看再看,恨不得看到眼睛里拔不出来,这吉安县最大首饰店的镇店之宝,果然是名不虚传的。
凤冠下,一块儿红色轻纱遮住了清露秀美的容颜,这不禁让人有些遗憾,不过没关系,他们等到新人敬酒时就能够看到了。
清露的嫁衣堪称中西合璧,上身是无比服帖的红色紧身衣,除了没有露出肌肤外,和西式婚纱是一样的,因里面穿了文胸,显得身材分外窈窕,不过经过肩头绣工精细的十六片霞帔遮挡倒也不过份。
这里说的霞帔,不是朝廷命妇才能穿用的那种,和上衣一样长的礼服,而是平民女子在出嫁时专门可用的披肩样的短霞帔,只到腰部。
嫁衣的下半身则是层层叠叠的纱制蓬蓬裙,一直长及脚面,每层纱的边缘都用金丝绣纹装饰过了,十分繁复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