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决定自己尸体的权利(1/1)

审讯再次开始,办公大厅中这次只剩下风铃和一位接待访者的女警。风铃忐忑不安,史大伟突如其来承认是自己杀害陈力强,其目的是为了将责任揽到自己头上,替叶诏开脱。

半个多小时后,小张和王绪安出来,风铃赶紧迎上去询问,史大伟承认自己与陈力强在餐厅打餐时产生言语龌蹉,心生不忿将陈力强杀害,并将他的尸体藏在浸泡在福尔马林的金属箱子里面,风铃夜探储藏固化车间时被他发觉,他当即将陈力强的尸体运至江堤,并抛尸江中。

小张写好记录,史大伟也毫不犹豫地签字按手印,一再表示事情与其他人无关,全部是由他一个所为。

“小张,你去放了叶诏。”

既然史大伟已经承认,就没有理由再关押叶诏,小张匆匆赶去审讯室。

几分钟后,叶诏从二楼的楼梯下来,他已经从小张那里听说史大伟来公安局自首。他看着风铃,两人的目光纠缠在一起,仿佛被粘住一样分不开。

王绪安诧异地看着他们,复杂的眼神不像是仇恨,但究竟是什么,说不上来。

这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史大伟戴着手铐走下来,他先看了一眼叶诏,又将眼神投向王绪安。“王局,即使我判死刑也应该有决定自己尸体的权利吧?”

“有。”王绪安点头。

史大伟这才又看向叶诏,道:“叶总,如果我被枪毙,我愿意将自己的尸体捐给人羲公司,完成您的人体塑化事业。”

没有人说话,大家的眼神不约而同变得深思,在这个国家入土为安的传统观念很重,遗体的捐献无疑是最困难的事情,所以在农村很多地方还在盛行土葬,以至于发生了政府部门去抢棺材的现象。

风铃想到,就算是自己也宁愿火葬,而不愿意将尸体捐献出去,让自己变成福尔马林中的浮尸,然后剥掉人皮,放在博物馆中供人观看。

其他人也是如此想着,但谁也没说出来。

史大伟被押走了,他将去的地方是在郊区的看守所。

夜雨茫茫,风铃和叶诏同时走出公安分局的大门,在门前他们依旧对视一眼,风铃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憎恨还是其他。

叶诏冲入无边的夜雨中,风铃伫立未动,直到叶诏的身影消失在雨中,她才走向自己的车。

陈力强的死亡虽以史大伟的自首而了结,但这远不是结束,风铃想要调查的依然一无所获。

刚进门,风铃在玄关前换鞋,刘纪从卧室里出来,她打着呵欠道:“风铃,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睡了一觉。你每天都在干什么?是从韩愿那里回来的吗?”

“不是,我刚从公安局回来。”风铃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橙汁灌到嘴里,冰凉的汁水从喉咙里滑下,燥动的心绪被平静下来。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刘纪言语中有讽刺之意。

风铃懒得理会,倒在沙发上。

“你还不去睡吗?都3点多了,没一会就要天亮了。”

“刘纪你先去睡吧,不用管我,我躺会去洗澡。”身体其实很疲倦,但是好像有事情还没梳理清楚,风铃躺在沙发上苦思冥想。

眼睛闭上,瞌睡虫来拜访,没一会风铃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又来到了那漆黑的储藏固化车间的地下室,0632号金属箱子的箱盖被打开,陈力强从箱子里爬出来,嘴里叼着缠裹身体的白布,望着风铃嘿嘿地笑,然后所有的箱子都打开,尸体全部爬出来,向着风铃爬来。

风铃被吓醒了。

窗外天色大亮,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空蓝得像眼睛一样纤尘不染。

刘纪还在卧室里睡觉,打着小呼噜,风铃叫醒了她。“几点了?”

“7点了。”

“啥?7点了。”刘纪一个鲤鱼打挺径直从床上跃了起来。

“哎哟,还会一点架式嘛!”风铃打趣她。

“不和你说,我去刷牙,今天我有采访。”

“采访谁呀?不会又是易乘秋吧?”

“不告诉你。”刘纪趿着拖鞋去了卫生间。

风铃坐在床畔沉思,叶诏昨夜被请进了公安局,按理易乘秋没有心情接受采访才对,但是瞧刘纪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她要采访是易乘秋才对。

“刘纪。”风铃假装叫了一声,刘纪在卫生间应了一声。

风铃笑起来,刘纪的习惯是早上起来后先上卫生间,她便秘,没有半个钟头出不来。

桌上放着刘纪的包,风铃拉开拉链,里面有个笔记本,风铃翻到最后几页,上面写满了采访的题目,序号就列了数十条之多,问题繁多且细。

果然是采访易乘秋,风铃合拢笔记本放回包中,然后不动声色地走到客厅。

半个小时后刘纪才出来,她一边刷牙,一边道:“风铃,今天我没时间做早餐了,晚上回来我做。”

“不用,我们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今晚我请客,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太好了,又可以吃大财主。”

手机的铃声响起来,风铃倾听,是刘纪的手机。“风铃,帮我接下电话。”

手机屏幕是个固定电话号码,风铃接起,那端是个憋着普通话的年轻女性。“你好,请问是《知心》杂志社的刘纪编辑吗?”

“你是哪位?”

“你好,刘纪编辑,我是易老师家的工人,易老师让我转告你,她今天身体不适,采访要延后了。”

手机挂断了,刘纪眼瞪瞪地望着风铃,风铃摊着手笑道:“刘纪,你今天的采访完蛋了,刚才是易乘秋家的工人打来电话,说易乘秋身体不适,采访改日。”

“我|操。”刘纪骂出声,口里的牙膏泡子喷溅到墙壁上。

“这采访真是一波三折啊!刘纪,我看你要采访到易乘秋,估计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见到你的真心,这采访才会成功。”风铃笑得腹痛。

“不采访到易乘秋,我死不瞑目。”刘纪发狠。

“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采访?比她出名的人大把,像万安琪,同样是舞蹈家,鹤之灵的创始者。”

刘纪啐了一口,道:“鹤有天鹅美吗?”

“那你干嘛不采访跳孔雀舞的?”风铃嬉笑。

“你不明白,因为你没有爱过一个男人,如果你爱上了一个男人,你就会希望有个男人像东野阳爱易乘秋那样爱你,那是女人的梦想和幸福。有一个男人爱了易乘秋一辈子,他为她描眉一辈子,为她擦口红一辈子,为她梳头一辈子,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个女人。”

风铃怔住了。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是一个出色的医学博士,他有名望,有地位,有数亿的家产,可他只爱易乘秋一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头发白了,面皮皱了,步履蹒跚,他依旧爱她。在我们这个时代,有很多英俊的男人,也有美丽的女人,但缺的是两个人的真心。我羡慕易乘秋拥有这种感情,所以我想采访她,写易乘秋的经历,就像是我在经历易乘秋的爱情,被那个男人所爱着。”

这次风铃真的说不出话来,爱情并不是她的全部,人更有意义的是做出一番事业来,无愧于自己来过这世界一场。

她是个好奇者,不是爱情的追逐者。

“风铃,我送你一句话,你可要好好听着。完全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会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说完,刘纪关上卫生间的门。

她又拉肚子了。

听着里面噼噼啪啪的声音,风铃顿悟,人生不就是吃喝拉撒,结婚、生孩子,世世代代都挣脱不了的宿命,这像是一种诅咒。

可究竟是谁下了这样的诅咒呢?

又或者说是一种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