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钰之,正处在深宫一角。
他平静地站在窗台前,仿佛和这深宫的冷寂融为一体。
“你来了。”
他的身后,响起的是嘉和帝略带着沧桑的声音。
沈钰之没有回头,目光却不知道落在了何处,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嘉和帝的到来。
又是长长的沉默。
嘉和帝以眼神示意身后的太监总管上来,为沈钰之递上了一个瓷瓶:“世子爷,请。”
沈钰之的眼神这才有了波动,他淡淡地扫了太监总管一眼,那幽冷的目光令太监总管周身发寒,却只能强撑着不敢避开他的目光。
“世、世子爷……”
“这是这个月的份。”嘉和帝的眼神并不温和,望着沈钰之的眼神深处,仿佛还含着一丝怨怒:“怎么,现在开始后悔了?”
沈钰之平静地接过了瓷瓶,拔开了塞子,径直仰头将里头所有的药丸吞下。
完毕后,他面无表情地望着嘉和帝:“皇上,这样可以了吗?”
“你的小命还真是硬,数年服毒都不死,可遗憾的是,此生只能靠这毒药续命了。”静了片刻,嘉和帝的语气放缓了几分:“你是我的儿子,我本不想逼你。”
体内的毒药各自发作,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啃噬着身体一般,一寸又一存的痛感汹涌来袭,沈钰之的面容已经是惨白,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掉落。
他的眼前发黑,随时都会撑不住地倒下去。
饶是如此,他还是咬牙坚持:“我的母妃在哪?”
“放心,你既然遵守了我们的约定,我自然会善待你的母妃。”嘉和帝背过了身,不忍去看沈钰之那张和他心爱之人相似的面容。
沈钰之的语气强硬:“我要见她!”
“不行。”嘉和帝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你母妃现在过得很好,你的出现只会刺激她,让她想起糟糕的回忆,只要你听我的话,你的母妃会过得好的。”
沈钰之的双手逐渐地握紧,手背上开始浮起了青筋,那望着嘉和帝的眼神逐渐染上了恨意:“如果母妃出了事,我会让你所有的儿子为她陪葬。”
嘉和帝的动作一顿,平静道:“反正日后,整个东临国都是你的,你想如何,便如何。”
痛意并没有让沈钰之失去知觉,他的眼神狠辣:“我现在就要杀了沈延君?”
想起了大皇子,嘉和帝终究还是不忍心,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当日,正是为了保住这孩子,他才会坚决地把人关起来。
眼见着日子风平浪静的,他才松了口风,未曾想沈钰之的消息如此灵通。
“孩子。”他望着沈延君,语带迟疑:“他毕竟是你的哥哥。”
“哥哥?”沈钰之冷笑:“像你这样的人,眼里还有骨肉亲情吗?”
他恨嘉和帝,更恨自己的身上留着他的血液!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尽力地弥补你,我也许诺了,日后的皇位定然是传位给你的,想必这些,朕那义兄在天之灵若是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当年的事情,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皇位也好,佳人也罢,本来就是能者居之,他不在意过程如何,他要的是结果!
只是如今,眼见着沈钰之越来越脱离掌控,他偶尔还是会觉得力不从心。
也许真的把他留下来,是自己唯一做错的事情……“今天就到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吧。”嘉和帝转过身,情绪已经开始平复下来了,他平静道:“我知道你有野心,我也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但是你也要知道,我手里握着的暗兵都不是吃素的,你若是敢轻举妄
动,你和你的母妃……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钰之立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在嘉和帝的身影彻底地消失不见后,他再也撑不住地往后倒下,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久久等不到他归来的景松,再也按捺不住地潜入宫里找人了。
暗处的护卫见到是他,并没有多加阻拦,甚至有人因着先前太监总管的暗示,还悄悄地给景松指了路。
然而,等景松顺利地找到沈钰之后,他的脸色已经发黑了,整个人冰冷而僵硬,如果不是还有呼吸证明他还活着,景松只怕也是要吓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沈钰之扶起,将人背起,一路飞快地回到了世子府。
昏迷中的沈钰之,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警惕之心,景松的一门心思全在他的身上,他一有动静,便马上反应过来:“爷,我是景松,我现在就带您回府,商枝就在府里候着,您会没事的。”
景松、商枝,这两个名字将沈钰之逐渐唤醒,某一个弦稍有松动,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念头,他哑声道:“将军府,陈锦书。”
景松一惊:“您是要去找王妃?”
可是沈钰之已经没法回答他的问题了,说完了那六个字后,他再次陷入了熟悉的黑暗中。
景松犹豫着,终究还是选择听从沈钰之的吩咐。
毕竟王妃的医术摆在那儿,他也是清楚的,再者,世子爷从来不会拿这样重要的事情开玩笑,他相信,爷的安排一定是最合理的。
可这个时候的景松哪里知道,这压根就是沈钰之一闪而过的想法,却不知怎么的说了出来……
景松及时地换了方向,朝着将军府奔去,将军府的护卫虽然尽职尽责,却远不及景松的武力高强,他悄声无息地入内,稳稳当当地将沈钰之安置在陈锦书的闺床上。
而此时的陈锦书,才刚抱着变成小雪狐的秦氿回到府中,被早已等着陈锦棋逮了个正着。
“你手里抱着的东西是什么?”陈锦棋眼神微微亮起,一个健步就朝着她扑了过去。
陈锦书往身侧一闪,稳稳地避开了陈锦棋:“锦棋姐姐,妹妹不知我们竟已经熟悉到见面会拥抱的关系了。”
陈锦棋是直肠子,根本就没有往其他方向去想,下意识道:“呸,谁跟你熟!”
陈锦书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另一只手仍然在给秦氿顺着毛:“你特意等我,有事?”
“没事了。”陈锦棋撇了撇嘴,她只是听说陈锦书把柳依依给气病了,所以才特意过来,想看看陈锦书的本领,可这会儿见到了人才发现,人还是这个人,这个令她非常讨厌的人!
“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柳依依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你这么直接地不给她面子,小心她日后的报复。”
陈锦书的双眸微微一动,她定定地望着陈锦棋,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缕好似别扭的关怀:“谢谢。”
不管陈锦棋是怎么想,但至少这个提醒是真的,她承了这份情。
她的道谢,让陈锦棋越发地不自在了,她跺着脚,别过脸道:“假惺惺,你不用和我来这一套,我只是很乐意看着柳依依吃瘪而已,并不是特意地关心你。
不想再听到陈锦书的话,她提起裙摆,湖蓝色的身影很快地穿过了花园小径,消失在她的面前。
“阿书,你这个二姐,好像还挺好玩的。”看够了热闹的秦氿懒懒地开口道:“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
陈锦书模棱两可道:“还好。”
确实,在今天这事后,她对陈锦棋也有些改观了,虽然看似每天都在针对着她,但是这种直来直往的手段,倒也是光明。
“她还是小事,主母院那两位,才是重头戏。”
提起了那两母女,陈锦书的神色越发的淡漠了,秦氿伸出了肉乎乎的蹄子,在她的胳膊上挠了挠,表示安慰。
它豪爽道:“没关系,要哪天把你惹毛了,我直接将她们给吃掉!”
陈锦书失笑着摇了摇头,轻点着它的耳朵,作势要捏一把:“你这脑子都在想着啥,傻不傻。”
秦氿轻哼,干脆踢了陈锦书一角,敢说伟大的灵兽大人傻,估计也就阿书能干得出来了。
一人一狐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倒也快活,很快地回到了院子,丫鬟们早早地候着,见她手里抱着的秦氿,一个个眼神都发亮了。
“小姐,我能摸一下吗?”
“小姐,它好可爱啊,这是什么?”
“小姐,您这是路上捡到的吗?”
“呀,小姐,这只是你以前养过的雪狐吧?”
丫鬟们围着秦氿,说的话一个比一个天真,见秦氿一副慵懒并不抗拒的模样,她才小心地将它放入白芷的怀里,自己则是独自回了房,准备好好地休息休息。
但是一进门,她就发现不对劲了。
空气中夹杂了一缕奇怪的味道,好像是混杂着很多毒物的味道……
“王妃!”
景松从阴影处闪现,恭敬地向陈锦书跪下:“我将世子爷带过来了,请您替他诊脉!”
陈锦书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有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你家世子爷,怎么了?”
“王妃请随我来。”景松在前方领着路,压根就忘记了这房间的主人正是他身后的陈锦书。
陈锦书扶额,见景松一路将自己引到了床边,已经是彻底地没有脾气了。她和沈钰之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随时随地出现,还霸占自己的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