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先生,冒昧请您出来,真是太唐突了,还请见谅!”在妇女俱乐部里,茅丽瑛一脸歉意的对方鸿渐说道。
“茅女士您不用这样客气,我学生方雅就是贵俱乐部的成员,所以咱们也不算是外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茅丽瑛沉吟了一下,然后低声说道:“方先生,不知道您有没有渠道能够弄到磺胺啊?”
因为知道茅丽瑛的身份,所以方鸿渐很容易就猜到了她的想法,肯定是为前线准备的呗,毕竟在青霉素还没量产的时候,磺胺就已经是最好的抗生素了。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装糊涂的答道:“这个不需要特殊渠道吧,租界里的药店都能买得到啊,只是数量不太多罢了。”
“问题就是我需要的量非常大,所以正常的渠道肯定是不够用。”茅丽瑛一脸苦恼的说道。
“那我能冒昧的问一句,您要采购这么多磺胺干嘛啊?看起来您也不像是要靠倒卖这东西大发一笔的商人啊。”方鸿渐追问道。
茅丽瑛沉吟了半天,刚要回答,这时候有一名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女人端着茶盘走了过来,显然是来送茶的,见到有人过来,茅丽瑛就闭嘴不说了。
而方鸿渐则在无意中看了一眼这个女人之后就愣住了,因为这居然又是柳妮娜,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像上次装扮的风尘女子那样穿着暴露、举止轻佻。这回她似乎装扮的是一个良家女子,不着脂粉、不戴首饰、甚至就连神情都显得正经无比,要不是方鸿渐跟她有过几面之缘,并且曾经仔细观察过,都很有可能认不出来。
而与此同时,很显然柳妮娜也认出了方鸿渐,于是她趁着背对茅丽瑛的机会,用眼神示意方鸿渐绝对不要乱说话,然后便端着空茶盘走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柳妮娜这次任务的目的,但方鸿渐知道肯定没有好事,其实这就要怪他历史没有学好,否则立刻就会知道这是76号在为刺杀茅丽瑛而做准备。
就在方鸿渐胡思乱想的时候,茅丽瑛见屋内无人,便低声向他说道:“方先生、实不相瞒,这批药我是给前线的战士采购的,所以才需要量这么大。我听方雅说过,您虽然与一些日本人经常来往,但您本质上还是一个有良心的中国人,而且您又是大学里的医学教授,这件事您肯定有办法。”
因为方鸿渐不能确定柳妮娜到底能不能听到他说话,所以很是谨慎的答道:“茅女士,这件事我现在也不好给你答案,这样吧、我回去联系一下,然后过几天再给您答复,您看可以么?”
对于方鸿渐的这个看似有点推脱意味的答复,其实茅丽瑛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如果方鸿渐敢大包大揽的话,那她反而不敢相信,而如今的回答,才显得正常,于是她点点头致谢道:“那就拜托方先生了。”
又聊了一会儿,就在方鸿渐打算起身告辞的时候,忽然有人进来汇报道:“邵先生来了。”
茅丽瑛一听,心中一喜,然后对方鸿渐说道:“方先生,正好我也想找个机会介绍您认识一下邵先生,今天真是太巧了。”
听到这个邵字,方鸿渐不由得心中一动,于是问道:“请问这位邵先生是?”
“邵洵美邵先生,祖父湖南巡抚邵友廉,外祖父盛宣怀。”茅丽瑛低声介绍道。
“啊!那他岂不是傅筱庵的......?”
还没等方鸿渐说完,茅丽瑛就叹了口气打断道:“没错,哎,盛门不幸啊!好在洵美先生还是非常支持我们的。”
茅丽瑛所说的盛门指的就是邵洵美的外祖父、中国第一实业家、富甲上海滩的超级富豪盛宣怀(他的事迹太多了,大家百度吧),而所说的盛门不幸,是指盛宣怀去世之后,他的义子傅筱庵甘心为日本人卖命,做了现在的维新政府市长,其实不仅是他,盛门其他人也多有附逆,尤其是邵洵美的亲哥哥邵世军,足足当了八年的税务署总长,被称为“缺最肥、时最久、拥资最富。”可以说作为清末民初最为显赫的商业世家,盛门附逆,真是一件百死难赎的恨事。
而这里面仅有的抗日者就是当时被称为“花花公子”的邵洵美,他以美国妻子(准确的说是妾,因为大房是盛佩玉)项美丽的身份出版了两份当时影响很大的抗日杂志《自由谭》和《公正评论》,甚至还胆大的偷偷出版过《论持久战》......
因为有了这层了解,所以方鸿渐对于邵洵美支持妇女俱乐部的工作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西装革履、书卷气息很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茅丽瑛连忙帮着介绍道:“邵先生,这位是圣约翰大学的医学教授方鸿渐方先生,方先生、这位就是我刚刚跟您提起的邵先生。”
“邵先生,您的《自由谭》我可是每期必看,真是一本难得的好作品。”方鸿渐热情的说道。
没想到邵洵美却冷冷的答道:“哦?原来方先生也看《自由谭》啊,我还以为您只看《东亚日报》呢。”然后又朝茅丽瑛微微一鞠躬,说道:“茅女士,以后再有方先生这样学贯中日的贵客在场,麻烦让人告知一声,我也好不进来打扰,对不起、告辞!”说完,转身就走。
他这一走,弄得场面极其尴尬,茅丽瑛硬着头皮对方鸿渐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方先生,邵先生这个人就是这样,做事比较随性,我觉得他可能是对您的一些做法有些误解,以后我一定找机会向他解释......”
没等茅丽瑛说完,方鸿渐就摆摆手道:“不用解释了,清者自清,邵先生早晚都会知道我方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叹口气道:“算了,我也告辞吧,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是想提醒茅女士您一下,现在的上海乱的很,放在身边的人如果不是知根知底,还是小心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