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
微雨。
时值日破,不宜远行,东方大忌,贵人于西。
按照黄道日子来看,这一天,是不宜启程的,只是一则距离大婚日期太近,尤其峨眉与雁荡山之间相距数千公里之遥,即便是以最好脚力的纯种大宛马,日夜兼程中途不作任何停留,也势必赶的够呛的,所以,即使这日欠缺吉利,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当然,最重要的是,执事长老说了,贵人于西,化凶为吉。
贵人?
还在西?
玩人是吧?
如果事实按照书上轨迹所言,岂非今日便要发生事端?
正所谓,全信书不如不信书。
尤其是对人生命运历程推演预测的老黄历,其信任度,会有几何确定性?
毕竟,人生没有剧本,是决计不可能按照编辑好的剧情发展而对号入座去演绎的对吧?
至于什么贵人于西,丫的,这西面会不会有贵不贵人不确定,但有那么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便是那个招惹了黄衫派被峨眉派带上山庇护起来,呆了十多天的簑衣哥忽告失踪了。
本来嘛,峨眉派走良心不惜与黄衫派撕破脸皮且破不收留男客之例,把一个正道之士保护起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他不领情也就算了,便是不习惯峨嵋派的清茶淡饭要走也就罢了,起码的,走也得吱一声好吗,那是对人家的肯定和尊重是不是?
可是,他却一声不哼的悄然溜走了,把一大早给他送早餐的道姑不见人之后,紧急禀报郭掌门,然后几乎全员出动将峨眉金顶的地皮都给掀翻了三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若非启程在即,不能多作耽搁了,估计,整片峨眉山峦都要被翻个遍。
最后,还是郭掌门充满遗憾的一声叹息,作出最后的放弃决定:既然人家都不需要咱们峨嵋派保护啦,或许他有自保能力吧,是吉是凶,由他去罢,反正,我们峨嵋派已经仁至义尽啦,放手也罢。
作为新娘子的杜玉英在天未亮就被几位中年道姑送到化妆间,进行梳洗和妆扮。
虽然,峨嵋派近百十年来未曾举办婚事,但是,正如没见过猪跑却懂得吃猪肉的人,毕竟都有了一把年纪的,曾经参加过别人的婚礼,见过新娘子的形象,即使不知那种形象的制作工序,不过,这不要紧的。好比观摩一套招武功式,尽管未获其口诀真髓,然而,百川归海,殊途同归,只要把最后的结果最后的形象整之出来,过程并不重要。
所以,蓑衣哥失踪事件,牵动了上百人找人的时候,她还在化妆间“享受”着几位长辈漂漂亮亮的折腾。
直到被扶上特殊为她制定的“婚车”里面,才从陪伴在她身边的“伴娘”何师妹口中获悉此事。
不过,她也没有告诉这个师妹,蓑衣哥之所以接受峨嵋派保护和悄然离去的实际意义——这将是一个永远的秘密,深深的隐藏着一个她最爱的人的秘密,终此一生,她都不会告诉任何人,就让这个秘密永远埋葬于心底灵魂深处,直至一生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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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连日雨天,道路之泥泞之坑坑洼洼的,给这一支送新人队伍带来了极大的不便,单是骑马还好一些,虽然马蹄奔跑起来掀起泥浆能够把后头的人弄了大花脸,但是起码还是可以较为正常的行走。
难的是,新人的“婚车”,那车轮子被泥泞胶着,难以正常行驶,常常要停顿下来,使用宝剑将胶实的泥块剔除,然后,行走一段路程之后,又得停顿下来,剔除泥块,如此周而复始的,不仅速度被拉下,还把几位穿着赴宴盛装的年轻道姑给整的浑身泥浆,凝干之后,便形成了各种花瓣遍布衣袍,华丽之形象,荡然无存,委屈的眼睛都红了,只差没哭鼻子就是了。
她们却是没有想想,其实,最是委屈,绝对不是她们,而是她们手中的宝剑——如果宝剑有灵,能够言语,当是会义正辞严的抗议:各位仙姑,请你们尊重我们的职业行不行,我们的专职是杀敌,而不是削泥巴的好吗?还算老天给面子的是,中午时分,不仅雨收云散,天空之上,居然还亮出了久违的太阳。
有了阳光的照晒,路上的泥泞逐渐干硬,行走起来,自是远较早上好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由于早上的速度缓慢,行程被拉下了不少,为了弥补其中差距,中午时分路过某个小镇之时,也没有进入驿站打尖,购买了充裕的酒水干粮之后,连洗个澡换衣服都省去了,便是匆匆赶路了。
日落时分,她们一阵狂赶,已经走出了数百里之外,不仅把早上落下的行程拉上,且是超出了预计之中。
这个时候,郭掌门才送了口气,指着前面一片梅林微笑道:“这是一片很有名的梅林,相传东汉末年,曹丞相率领大军攻打张绣途中,由于时值炎夏,烈日似火,把原本就因为走了多天的疲惫不堪将士们烤的口干舌燥苦不堪言,沿途皆有士兵倒下。为了激励士气,曹丞相心生一计,挥鞭遥指不远处的前面有一挂果累累的梅林,众将士听说之后,心中念想着梅子的酸爽,口角生津,精神振作起来,鼓起气力赶路,后来,他们没有看见梅林,但是,却找到了水源。”
郭掌门娓娓道来,居然颇有讲故事的普通老人家之温和亲近范儿,这是一众年轻弟子所鲜见的,不由大跌眼镜。
一年轻女子见郭掌门心情大好,忍不住大胆起来,问道:“掌门师尊,既然,那曹丞相率领着他的部队没有找到这片梅林而是水源,那么,这里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郭掌门含笑道:“因为,这里,便是千年以前,曹丞相率领他的大部队没有找到梅林而是水源的地方——是后人敬佩曹丞相的随机应变超强大智慧而栽植的梅林,它的名字叫做‘定三军’梅林。”
那年轻女子恍然大悟,眼睛闪着小星星,道:“哦,原来如此。掌门师尊,您懂的真多,真了不起。”
郭掌门笑了笑,道:“这也是为师听来的而已,未必当真。”
旁边一位中年道姑扭头往西面抬头望了下即将隐没的夕阳,转过脸来问郭掌门道:“掌门,记得,梅林过去还须得前走二十里才有个小镇,您看,这时节快天黑了,是继续赶路,还是在此地留宿一夜?”
郭掌门沉吟道:“大家今天都很累,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的,不梳洗缓解一下,怕是甚是难受,影响了明天的精神,天黑就天黑吧,起码可以有处舒适的地儿吃住,算是犒劳诸位的辛苦啦。”
周围几位长老含笑道:“不苦。”
郭掌门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便继续......”
“赶路”二字还没有出口,她的脸色霍然一沉,眼里掠过一丝寒芒,把手一挥,道::“停!”
众人皆是一惊,收住了缰绳。
左边一位长老目光一抬,往逐渐昏暗的梅林深处看去,沉声道:“有杀气!”
右边一位长老微微皱眉,道:“居然有人胆敢拦截我们峨嵋派,想是来头不简单啊!”
一名中年道姑道:“会是哪路人呢?”
郭掌门冷笑一声,道:“看来,云中龙果真是疯啦。”
众人一惊,尤其是陪同而来的,曾经参与庇护蓑衣哥是否会引起云中龙报复研讨会的两位长老更是惊诧无比,当真对于云中龙的疯狂而震惊,千算万算,没有想到,云中龙竟然敢冒元气受损被其他势力所趁之险,也要跟峨嵋派死掐。
按理,以云中龙掌控大局的犀利眼光,他应该决计不会为一个普通教徒之死妄动干戈,把自己推到险境的,那么,他如此决定,如此疯狂,又是为了哪般?
一个青年女子道:“会不会是其他不长眼的毛贼以为我们只是路过的旅人,拦截打劫啊?”
郭掌门刚刚摇头,还没有说什么,前面约十来丈之处,忽然嗖嗖的冒出三十多清一色黄衣人——黄衫派的标志!
左边这位长老叹了口气,道:“云中龙,真的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