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陈止走出内室,请了门外的王川进来。
“早就听闻先生大名,日前也曾拜访,但直到今日方才得见,”王川一进来,就不停的给陈止戴高帽,“今日一见,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先生风采照人啊。”
这样奉承的话,如果从其他人嘴中说出来,难免给人一种献媚的感觉,可王川却说得不卑不亢,一副真诚模样,连带着屋子里的几人都暗暗点头,觉得说的不错,可转念一想,联想到陈止过去的名声,他们顿时醒悟过来。
“这个人高啊,这等拍马屁的水平,我是拍马也赶不上啊。”连吴掌柜都不得不暗自佩服起来,他很清楚这一手奉承本事,想要炼成可不容易。
唯有陈止笑了笑,摇摇头道:“阁下不要奉承我了,我的名声如何,这两日你也该知道的差不多了,你的来意我也清楚了,也不用啰嗦了,说一说你的条件吧。”
陈止单刀直入的挑明了目的,让王川有些不太习惯,整个谈话的节奏一下就被打乱了,他还没来得及营造出一个名士交谈的氛围,就隐隐被陈止牵到了主动权。
这也是陈止前世的习惯在起作用,作为军师,无论是深入敌阵,还是接见使者,都要通过言语和对方交锋,要试着掌握主动,直接挑明目的就是一个诀窍。
很显然,在太平之世成长的王川,这方面的经验不多,好在他到底也有眼界,很快平静下来,拱手作礼,郑重其事的道:“好叫先生得知,我家老爷自得了先生墨宝,很是喜欢,就遣我过来,想请先生誊写一篇,这是我家老爷的名帖。”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双手递了过去。
陈止接过来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王谦这两个字。
“原来是清湖先生。”
王谦归乡之后,自号“清湖老人”。
清湖在武原县城外,为王家庄园里的小湖,由于王谦在彭城郡名声极大,士族之人就都以清湖先生称之。
“清湖先生?”
陈辅等人也是一惊,然后露出了惊讶和惊喜的表情,那吴掌柜更是长大了嘴巴,上一次王川可没有表明身份。
“居然是清湖先生派来的人,连清湖先生都知道我哥的名声了?”陈息更是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了憧憬之色,显然那位清湖先生是他心中的偶像。
但最意外的,还是那位新任小书童,就见陈物一脸震惊,心中将信将疑。
“清湖先生?这……这该不是找人作伪吧,可这是演给谁人看的?难道是真的?清湖先生派人来找这荒唐少爷求墨宝?我怕不是听错了吧?”
他这个年纪的人,对这种有名士最为佩服,可谓如雷贯耳,也曾幻想自己能与之发生交集,但怎么都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那位清湖老人发生接触。
对众人的反应,王川颇为满意,这无疑能增加他此行的胜算,只是当目光回到陈止脸上,看到的却是一张沉稳、冷静的面容,他顿时也清醒过来。
“这陈止确实不简单!”
想着想着,他主动说道:“我家老爷知道墨宝不能轻易流传,出于对陈先生的尊重,略备薄礼,还请稍后。”说着,他转身冲门外使了个颜色,门外站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少年点了点头,然后拔腿就跑。
这是回去报信,让人将准备好的银子、物件带过来。
做完这些,王川心里却些忐忑起来,他很清楚,正常情况下,若有人过来求字,至少得亲自上门,但自家老爷却派出自己,本意是要赶在陈家反应过来之前用金钱购买,这种行为,严格说起来是有些不地道的。
不过,考虑到清湖先生的年龄、地位,他亲自过来的话,影响就太大了,连陈太公去世,王谦都没有亲自过来,毕竟论地位,那陈太公比王谦要差不少,两人关系也一般,点头之交而已。
若是祖父过世没有过来,却亲自来找孙子求字,传扬出去,不仅王谦名声受损,陈止也要受人非议,里面的条条道道十分复杂,王川怕陈止想不通,万一责怪起来,误了自己的事就糟了,正估摸着不着痕迹的提醒。
陈止却通情达理,不在这方面纠缠,反而抽这个空挡,和王川交谈起来,不知不自觉的就谈起了法家学问。
几句话过后,王川再次对陈止改观。
“本以为这陈止有一手好字,但行事放浪形骸,不拘俗理,没想到他不卑不亢,颇有气度,对法家学问也有研究,还真是不能轻信传闻。”
带着这样的心思,两人交换了法家学问心得。
这和与三老交谈的时候不同,陈止没读心之能,但一天一夜泡在书阁里,收获也不小,要知道他还有前世遗留的过目不忘之能,虽然略有减弱,但反复两遍就可刻印心中,那陈家书阁中关于法家的书籍,已让他看了个遍,只等着理解过后,融会贯通。
此时不比后世,书籍的流传受到限制,就算大族的书馆、书阁也不见得齐全,比如陈止先前所看的《商君书》,在陈家的藏书之中也不过只有五篇,可就是这五篇,在整个彭城县已经排得上号了。
这也是这个时代士族求学的一个难题,贵静书院之类的私学兴起便与此有关,相比于世家藏书的残缺,专门针对某一家、某一个领域的私学书院,反而显得底蕴深厚。
陈止选在这个时候和王川交流法家心得,目标正是武原王家在法家一脉上的藏书底蕴,王川这等气度,必然读过王家所藏名篇。
“和王兄一番交谈,真是收获良多。”等交换完毕,陈止真心致谢。
王川却摇摇头道:“王兄之称愧不敢当,陈先生你为世家士族,我不过一仆从,岂能相提并论,能对先生有所助益,实是荣幸。”
“有才不在身份品阶,”陈止没试着纠正王川的说法,他无意与和世间价值观为敌,“实不相瞒,我如今还没有乡品,算起来,比王兄你也好不到哪去,也就多一个世家背景。”
这话一说,两人的关系无形中亲近许多。
话到此处,门外传来了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就有两名青衣汉子后在外面,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布,另外一人则拿着一根字轴,亦步亦趋的跟着。
王川一见,冲陈止露出了一个笑容,道:“银白之物比起墨宝是俗了点,但多少能帮上先生的忙,也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希望先生不要推辞。”
“钱财可不俗。”陈止摇摇头,在他看来,货币是人类进步的重要工具,怎么能说是俗?多多益善啊!
大堂中,陈辅、陈停、陈息等人早被那盖着布帛的托盘吸引了目光,隐约都猜出了什么,个个神情兴奋,渴望知道具体的数额。
王川也没让他们多等,径直走过去,掀开了盖布,露出了五块大小不一的银饼子。
“因为来得急,只准备了二十两,先生千万不要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