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凉秋

引城。

姬大被万俟烈困住，初一在几个时辰之后，便赶到了引城。

他到的时候，城门口只有数百匈奴兵围在城门口，似是想进去而不得法，初一眼睛闪过几道寒芒，他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暗卫们训练有素，在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停住了步伐。

引城位处晋国的边陲，周围尽是山林，草丛茂密。正是金秋九月，树叶开始发黄，远远看去便是一片枯黄的颜色。

初一勒马，没有贸然进攻，反而在原地转了几圈。

此时，这里很安静。

没有蝉鸣，没有鸟叫，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但是初一却觉得有些不安。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中，透着一抹诡异。

就在他忍不住猜测这里是不是一个陷阱时，突然在对面的山岭处，传来一声狼嚎。

“嗷呜——”

几乎是一瞬间，初一吐出一口气，紧张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山林间有猛兽出没，生物链上的强者的气息，必定会压制弱者，此地如此寂静倒是能说的过去了。

虽然这样想，初一却还是有些不放心，想想，他对身后的人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去城门那里看看情况。”

众暗卫安静地点头。

下一刻，初一下马，孤身潜近城门——

“不知道六王子什么时候回来，再不回来，万一城里的两脚羊冲出来怎么办？”

“再等等吧！里面也没多少人了，我们在这里守个几天，里面的人不是憋死，恐怕就要被饿死了！”

“哈哈，说的是啊！”

听到这里，初一皱着眉，迅速后退，回到暗卫们的隐蔽处。

“他们说的是匈奴语，我能听懂一些。现在城门被封，我们冲过去将他们杀了，问题应该不大，只是不知道姬大是否在里面。”

言罢，他眉头锁紧了，将那些犹豫甩开！

“不管了，我们先解围城之困，然后入城后再看情况。”

暗卫们对视几眼，没有异议。

城门口，匈奴们已经蹲守几个时辰，早就过了饭点，此时他们架起锅，坐在原地生火。

初一在潜近他们的时候，能看到他们在做饭，但是他并没有注意到，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并没有传来饭菜的香味。如果此时的他们掀起锅盖来看一看，便能发现，锅中煮着的不是粥也不是菜汤，只是些单纯的白水罢了。

坐在地上的匈奴兵，正兴致颇高地聊天，从中原人是两脚羊，一直聊到晋国和楚国哪个地方的美女多，当真是闲适不已。

这时，虎奴四处望了望，忍不住朝唾沫横飞的一人靠近，耳语道：“狼牙，我们还要再等多久啊？”

狼烟脸色微变，状似开玩笑似的搂过虎奴的肩膀，低声说：“再等等。”

话音刚落，虎奴忽然脸色大变，朝远方看去：“他们，来了！”

“什么？”

狼牙脸色大变，随即反应过来，装出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声喊道：“晋兵来援！我们快撤！”

初一骑着马，听到狼牙的话，诧异了片刻，但是双方的距离已经很近，心思转念之下，来不及多想，便直接冲过去，将围在城门的匈奴兵撕开了一道口子！

暗卫们也很惊讶，短兵交接，那些匈奴兵只受了些轻伤，便气力不支，被同伴拉着朝后退去。

如此，打开城门便极为顺利了。

然而，就在他们全部进城之后，城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嚣，排山倒海似的声响从山林中响起，初一骑马，还来不及深入城池，就与面色不爽的姬大撞了个面对面！

“你怎么，也进来了？”姬大脸色有些憔悴，不知在被困的这几个时辰里想过多少次以死谢罪。

“什么怎么进来了，主公派我们过来看看情——”

“轰隆！”

初一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碰撞声，登时打断了他的疑惑。

在理智跟上之前，他猛地回头，又惊又疑！

如同姬大先前看到的景象一样，城门在两人面前再一次合上！

姬大头疼地揉揉额头，见初一如同见了鬼般的神色，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蛋。”

城外。

“六王子，成了！”

带着数千匈奴兵，万俟烈已经从山野中现身。此时众人围聚在紧闭的门口，弓箭手已经备好，只等有人从城墙上冒头，便射个对穿。

“好！”万俟烈勾着唇，有些志得意满：“里面已经困住了晋王的两位猛将，其他人都不成气候，我们草原上的汉子都是好样的，等我们凯旋而归，每个人都有赏赐！”

“好！多谢六王子！”

人群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欢呼，每个人脸上都闪过激动的神采！

“六王子，此时晋王身边只有小兵守着，数量虽多，但是耗时久些，对您而言不成问题，要不我们那现在就出发吗？”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狼牙咧着嘴，笑得尤其开心。

“哈哈哈！不急，我们再等等，等得晋王身边人心浮动，等得里面这两人彻底放弃抵抗，到时就不费吹灰之力了！”

闻言，狼牙眸中猛地爆发出精光：“是！”

***

晋地。

“乞丐”们不知道，黄埠明明已经得知了他们的行踪，却还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们，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针对桃夭儿。

这些谣言是从王都开始外传，又有黄埠故意封锁消息，是以姬十三待在宁城，并没有立刻得知这一消息。

自古以来，倾国美人这个词，与祸国殃民就密不可分，谣言纷起的时候，正好又在打仗，王都的百姓都要炸了！

他们知道陶然是谁，不过桃夭儿又是哪位？

前些时候，“陶然灭晋”的热度还没有彻底消去，又传出了陶然居然还有另一层身份。

如果说前一个传闻，还只是空穴来风，百姓们只是半信半疑，但是“陶然”的双重身份，立时就让那些立场中立的人，对这个谣言信以为真。

“桃夭儿……”

“正打仗呢，妖女灭国……”

宫中的人，消息最是灵通，更何况事关晋王宫最神秘的“陶然”，所以很快会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迅速传到宫中。

姬太后掌握着暗卫消息，知道黄埠已经掌握了一定的消息，但是面对这样的局面，她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督促黄埠在十天之内必须将人抓到。

十天，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大抵足够让桃夭儿的传闻传遍晋地，要是人们再八卦一点，就连楚地的百姓也都能耳熟能详了。

黄埠明白姬太后的意思，没说什么，只是领命。

楚夕颜慢了一拍，才从如玉的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她倒是没想到，才对所谓的“桃夭儿”产生好奇，就撞上了这等巧事。

当然，这种小道消息只是在宫人之间私相传递，宫女和内侍们见到华清宫的下人，便各个都如锯了嘴的葫芦，闷不吭声了。

梨枝也被她们排除在外，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

楚夕颜有姬太后的保证，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有恃无恐。她在宫中并无人脉，一时间无从得知“桃夭儿”到底与姬十三有什么渊源。

左思右想，她憋了好半天，终于决定直接拜访，试探桃夭儿的深浅。

***

下午时分，桃夭儿摸着自己的肚皮，躺在榻上，以半卧的姿势储存内力。

炎热的夏日已经过去，天气有些寒凉，榻上的凉席上铺了垫子，顺滑舒适的触感舒服得让桃夭儿忍不住喟叹一声，无比的幸福。

“哎……也不知前线的情况，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腹还是平坦，细看下，才能看出有些胖的痕迹。怀孕了，却不能在第一时间与姬十三分享，桃夭儿叹了口气，心情有点沉重。

梨枝一向大大咧咧，但是此时情绪也不高。

今儿个不知怎么回事，她走到御膳房也好，去浣衣坊也好，只要她路过，说话的人立刻住口，就像是躲瘟疫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鸦雀无声。

若说一两次，梨枝还能当做巧合，但是今天无论去哪里，都是这样子的情况，要是她还看不出众人在针对她，那她就是眼瞎！

姬十三临行前命令她，在外面谣言停息之前，一定要让桃夭儿清净。这事本就让她为难，现在又来了不明缘由的针对，这一件两件，让梨枝心里不痛快，有点想哭。

梨枝的脸上藏不住事，桃夭儿看了几眼，就被她苦大仇深的样子逗笑了：“梨枝，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啊！”梨枝心有戚戚，但是见桃夭儿关心，勉强露出笑来。

“陶女郎，外面有人拜见！”

就在桃夭儿笑着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宫女前来报信的声音。

“有人找我？呃，让她进来吧！”桃夭儿一愣，顿感奇怪！

来到这王宫中，几乎没人会来找她，算上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因为她不得不去旁观姬十三登基。

而且现在并没有大事，必须要她出席，所以，还有谁会来找他？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梨枝迅速收拾好情绪：“主子，奴婢去开门。”

“嗯。”

趁着梨枝去开门的空档，桃夭儿迅速坐好，一扫懒散的姿态，面容也变得端庄沉静。

来人踏着轻快的步伐，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陶夫人在哪里呀？”

桃夭儿挑眉，这女声音甜蜜蜜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而且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真是别具一格！

正在揣测着，来人就闯进桃夭儿的眼帘——

刹那间，四目相对！

楚夕颜挂着的笑还没有撤下，就凝住了，她怔怔望着正襟危坐的桃夭儿，一瞬间，自惭形秽的感觉纷涌而至，慌得她心跳如鼓，喘不过气！

美人端坐，眉目含笑，端庄优雅，光彩夺目！

只是一个照面，来之前的嘲讽，此时都化作难堪，楚夕颜就算对自己的相貌再自信，也不至于自大到以为自己能胜过她。

心慌意乱之下，她甚至都忘了做什么表情，面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桃夭儿见这个娇俏的小姑娘在发呆，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笑，楚夕颜又愣住了！

不笑，是端庄优雅；

笑了，是艳若桃李。

神情流转，顾盼生辉，万种风情，各有千秋……恍惚间，楚夕颜忽然想起去年的时候，宫廷画师为她画了数十张画像时所夸赞的话。

当时她听了心花怒放，理所当然地赏赐了画师百金。不过现在，她重又想起那人的夸赞，再想想自己镜中的脸，怎么想怎么不般配……

“请问你是？”

楚夕颜正陷在纠结中，思绪飘远，忽然被桃夭儿的声音惊醒！

“啊？小姐姐？你说什么？”楚夕颜立马回神，条件反射地挂起甜腻的笑。

只是这次再不见轻松惬意，她现在很紧张，笑容便虚伪了不少。

“我问你是谁呀？”桃夭儿不知楚夕颜在想什么，抿唇又问了一遍。

“我？”

楚夕颜眨眨眼，瞳孔微微放大，一股强烈的敌意掩藏其中，她想也不想地说：“我是即将嫁给姬十三的人！”

说这话的时候，楚夕颜是真的没想太多，危机感在胸口激荡着，她只是下意识地将自己最大的筹码列出来，以抵御那种恐惧。

楚夕颜的声音略大，不仅是桃夭儿，梨枝也听得一清二楚。

桃夭儿愣住，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不是愤怒，而是莫名其妙——

她在说什么？她有提到她的瑜郎吗？

不过，瑜郎是她的，怎么会让这女郎嫁呢？

会不会是她听错了？

然而下一秒，梨枝的惊呼声就打破了桃夭儿的幻想：“你说什么！！！王上怎么会娶你？”

刹那间，一股电流猛地冲到头皮上，激起万丈火花，在桃夭儿脑海中炸开！

楚夕颜也在神游天外，梨枝的喊声响起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眨眨眼，楚夕颜盯着桃夭儿唰变的脸色，自卑的恐惧瞬间转化为快意！

在享受桃夭儿苍白脸色的同时，她想到与姬太后谈话时，对桃夭儿隐隐的不满，底气更足了。

“我来晋王宫已经有两天了，就是为了亲事而来，难道你不知道？”

桃夭儿想说什么，电光火石间，突然猜到了眼前这女郎的身份——“你是楚国的公主？”

“是呀！”楚夕颜调整着心态，说话间，便恢复了正常的笑意：“小姐姐，你是先来的，十三郎又喜欢你，那王后之位就给你吧！我当个贵夫人就行！”

说着，楚夕颜瘪瘪嘴，有些委屈。

见桃夭儿不接话，楚夕颜眼珠微微转动，状似关心地问：“不过，小姐姐，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灭国的妖女呀？我见到小姐姐的第一眼，还以为是天上的神女呢！”

桃夭儿说不出话来！

凉秋凉秋，当真能凉到人的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