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锦玉过来的时候，相爷先是屏退了左右，又让人给她上了茶。

按照她现在的身份，该是坐在上位的，但是她并没有过去，而是随意地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捧着茶盏，她没有喝，只是感觉那熨帖的温度在温暖着她的手。

元锦玉掀开茶杯盖，看着碧绿色如同宝石一般的茶水，轻声道：“父亲，想来您是知道，锦玉今日为何而来。”

相爷叹了口气，先问着：“你祖母知道你过来找我么？”

元锦玉摇头：“知道也该是等醒来后的事情了，而我不会对她说什么。”

相爷这才略微放心下来，想了想才回答着：“其实我对于你母亲，也并不了解。”

相爷这会儿说的母亲，不是崔氏，而是灵希影。

说到这里，他略微有些疑惑：“说来，是皇上同你讲了什么么？”

元锦玉知道他想问的是自己怎么会怀疑到灵希影身上，又知道多少关于灵希音的事情。

元锦玉想说，她就算是对这两个人的前半辈子了解得一清二楚，也不知道她们到京城后发生了什么啊。

于是她摇了摇头：“皇上并未同我说什么，一切都是我猜测的。”

相爷叹气：“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母亲可能身份不一般。”

他的声音悠长，从最初开始讲起，但是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灵希影真的像是元锦玉知道的那样，是个官僚送到他府上的，说是一名清妓。

官场上互相赠妾的事情常有发生，收下后，若是喜欢，便留在房中，不喜欢，是随便找个院子养着，还是放了，都凭主人的意思。

相爷当初便没有多喜欢灵希影，但还是将灵希影收在了房中。

灵希影曾经生过逃跑的念头，但是几次都没有成功，到了后来，相爷也对她失去了兴趣。

而就是在那个时候，灵希影才知道她怀了身孕。

相爷后来想着，自己之所以不怎么喜欢元锦玉，就是因为那会儿厌恶了灵希影吧。但是过了这么多年，他也终于明白，向往自由并没有什么错。

当初自己若是善心一些，将灵希影放了，也许后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灵希影同元锦玉长得并不怎么像，尤其是那一双眉眼，总是含着淡淡的忧愁。不像是元锦玉，哪怕是遇到再大的困境，她的眼神始终都是坚毅晶亮的。

灵希影长得并不难看，但是绝对没有元锦玉好看。所以随着元锦玉一天天长大，相爷看着她的样貌，总是若有所思。

那日在午门的时候，很多人都听到了皇上口中那“希音”两个字，但是却没有人敢再提起。

他知道灵希影有个妹妹，那还是灵希影在快生产的时候，同他说的。

那是灵希影在府中度过的最安逸地一段日子，不忧愁也不苦恼，反正身子不适，也不能陪自己，倒是自己，偶尔回去找她说说话。

灵希影提起灵希音的时候，满眼都是羡慕。

她说灵希音自小就比她聪明，比她长得漂亮，也比她讨人喜欢。

但灵希音从来都没有嫌弃过她，反而真的很照顾她这个妹妹。

那会儿相爷根本就不知道灵希音在何方，但是毕竟自己的侍妾都同自己服软了，他就想着，帮她把灵希音找出来。

可是灵希影却拒绝了。当时她有句话，相爷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

那会儿还是冬天刚过，冰雪初融的时候，灵希影就穿着一件白色的袄子，露出温柔的小脸儿来，看着窗外，长叹一声道：“这就是我们姐妹二人的命，斗来斗去，却还是斗不过这天地。”

那个冬日过去，也就是四月十八的时候，灵希影生下了元锦玉，从此香消玉殒。

相爷的话并不长，但还是用了一个多时辰才讲完。

两人茶杯中的茶，也早就凉了。

他再一次抬头看向元锦玉：“前两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那个将你母亲赠给我的人，但是他在几年前就已经辞官回家了，我派出去的人去了他老家，才发现那一家人，不知道搬向了何方，现在线索是彻底断了。”

元锦玉也知道这种事强求不得，而且她并不是很相信相爷的话。有些事情，或许也是相爷都不敢说的，所以元锦玉也没有再问。

现在她几乎可以肯定，灵希音当初就在宫中。但看宫中也没几个人敢提这件事，就说明当年必定发生了一件大事，让皇上震怒，说不定还杀了无数的人。

现在线索就在相爷这里断了，若是想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元锦玉还需要去皇上那里了解一番情况。

不过她最近没准备去，毕竟她看不透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

眼看着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元锦玉起身告退，相爷对着她道：“一会儿我带着崔氏过去用晚膳。”

元锦玉点了点头。

相爷不仅带来了崔氏，还带来了元赫沛一家。元锦玉见到秦桑，自然是有些惊喜的，一看到她怀中的小娃娃，就更惊喜了。

那小小白白的娃娃，还一脸好奇地看着她。这是秦桑同元赫沛的一个个儿子，现如今已经有一岁多了，都已经能走上几步，还能说些简单的话了。

秦桑的气色看起来很好，她生产过后，那两个害过她的侍妾，就被元赫沛给处置了，崔氏本想给她那房中再塞几个人，但是因为府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现在相爷更是又纳了一方如花似玉的妾室，崔氏正想着怎么打压那女人呢，自然不会对秦桑他们这一房再费那么多没用的心思。

相爷的那房妾室元锦玉也见到了，是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就是说，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小妇人样貌还算是好看，身子也略微丰腴，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样子。梳着妇人鬓的她，只是到老夫人这里的主厅同自己见了个礼便离开了，并未留下用膳，想来也是相爷的意思。

元锦玉一看到那白胖胖的娃娃就高兴得不得了，想着这都一周岁了，秦桑同元赫沛两个人，总能将娃娃的名字给定下来了，于是便问了一句。

秦桑笑着回答着：“定下来了，叫元海竹，我同他父亲，都希望以后他能如同竹子一般有气节，小名也就是小竹子。”

元锦玉伸手捏了捏元海竹的脸，哈哈笑了笑：“小竹子，真是不错的名字。”

小竹子显然也是很喜欢元锦玉的，主要是他现在年纪还小，自然就对长得好看的人要更亲近一些。

所以他这会儿从秦桑的腿边慢慢挪到了元锦玉的身边，走路的时候还摇摇晃晃的，等快到她脚边的时候，竟然还跑了两步，眼看着要摔倒的时候，才抱住了元锦玉的腿，还在咯咯笑着。

元锦玉看着他口中那几个洁白的小牙，更是喜欢得不得了，保住小竹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亲了又亲。

现如今府中还是又个庶子的，不过相爷没带过来，小竹子自然就是最小的孩子，也最得元锦玉的宠爱。

小竹子轻轻抓着元锦玉衣襟，也对着元锦玉亲了一口，让元锦玉更加高兴了。

吃过了晚饭后，秦桑拉着元锦玉聊天儿的时候还道：“你若是这么喜欢孩子，就早些成婚，也同宁王殿下生一个。”

小竹子因为太疲倦，已经睡去，秦桑上一刻才将小竹子交到了奶妈的怀中，让奶妈抱走了。

元锦玉羞红了脸：“嫂子，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秦桑觉得元锦玉平素那精明劲儿，一提起成亲生孩子这件事就消散得无影无踪的样子格外娇俏好看，也不由得掩嘴轻笑：“我这说的可都是正事，听你大哥说，你在成亲之前，都不回相府了是么？唉，我这几个月，始终都念着你，没有你在相府，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在及笄的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元锦玉看着秦桑，羡慕道：“再说嫂子你在相府中的生活多安逸，旁人求都求不来呢。不过你现在你有了小竹子，该争的还是争一争吧，这掌家的权力已经被崔氏攥了这么多年，总要分你一点儿。”

秦桑若有所思，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待我回去，问问夫君的意思。”

“你呀，就是事事都听大哥的。”元锦玉这话可不是埋怨，而是羡慕呢。

这回轮到秦桑红脸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她再抬头问着，脸色别样认真：“说来殿下失聪，不会影响到子嗣吧？”

元锦玉楞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嫂子，若是被皇家的人知道你敢这么诋毁宁王殿下，保证会治你的罪的。”

秦桑捂住了嘴，左右看了看，之后才放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这不是一时心急么？”

“我成婚，我都没心急，你还心急。”元锦玉同她这个嫂嫂相差的岁数虽然有些多，但是却并没有什么隔阂。

在府中相扶走过这么长时间，现在哪怕是元锦玉被封为了女侯爷，秦桑还是同她有说有笑的。

因为秦桑明白，不管元锦玉是什么身份，她这个人，总不会变。

于是这会儿秦桑也娇嗔地对元锦玉道：“嫂子这不都是为你好，子嗣可是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