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周一上午十点。苏岚提着行李走到别墅门口,发现先日看见的那辆黑色吉普已经停在外面了。赵先生穿了一身牛仔服,一手抽烟一手玩弄着打火机,看地上散落的烟头已经等了一段时间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苏岚把行李丢进后备箱时胳膊哆嗦了一下,赵先生瞧在眼里:“受了特训?”

“……是。”这七天里张绚一直以提高他的生还率为噱头给他做各方面的能力训练。从基本的用枪到搏斗格挡,虽然本意是好的,但苏岚毫不怀疑其中有报复他之前地咚的成分。苏岚洗澡的时候照过镜子,除了穿衣服露出的头、脖子和胳膊,全身都是被揍的淤青,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张小姐真是暴力啊,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拜托“怜香惜玉”四个字是这么用的吗?!苏岚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在跳,赵先生左手一摆,手中的打火机变作一把折叠刀:“要不要考虑跟我学几招?我可比那个女人温柔多了。”

“你们两个在说我什么?”张绚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苏岚缩了一下脖子,回头看见张绚和老乔一起来到门口。赵先生微微一笑:“既然人到齐了,那咱们这就走吧。”

“孙总不参加吗?”坐到后座上时苏岚问,张绚跟着坐到他旁边。

“老板还有别的安排。”老乔说。

“老乔,你块头太大了,坐后面就没地方了。不如我……”赵先生话到一半,副驾驶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带着咖色墨镜的年轻人走了下来,绕过老乔坐到张绚身边,顺手扯起衣服上的连衣帽遮住上半截脸。即便他的速度很快,苏岚还是一下子认出来,登时炸了。

这不正是一开始打晕他把他弄到西山上那个蓝眼睛的家伙吗!

张绚和老乔吃惊程度不比他小,从他们惊愕的表情看,年轻人的出现完全出乎二人的预料之外。老乔瞪着这个装瞌睡的人,扭头质问赵先生:“这家伙是他娘的怎么回事?”

“他是我的伙计,姓季。相信我,有他在对我们的旅程百利无一害。”赵先生微笑迎住老乔咄咄逼人的视线,“小苏,怎么了?”

苏岚心中一动:“没事,胳膊扭了一下疼。”

“这家伙完全是在行程计划之外,我要先报告孙老板——”

“这件事,”赵先生说着眼中的笑意陡然消失,表情依旧温和,可不知为何就是让看的人内心惴惴,“我之前已经知会过他了。没有别的事情就走了,张小姐以后别这么暴力喽。”

张绚眸底闪过一丝不快,但没有反驳什么。老乔坐在副驾上,车子开动,拐了几个弯后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苏岚忍不住隔个三五分钟就往张绚旁边扫一眼,那个姓季的年轻人却像是睡着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换过姿势。

车子停在火车站前,张绚给所有人分发了火车票,苏岚捏着火车票抱怨:“明明有钱坐高铁的,非要做卧铺,还是三层的那种。”

“话说有个问题。”张绚狠狠踩了苏岚一脚,冲赵先生抱歉一笑:“最近火车票有点紧张,我事先又不知道这位季先生会来,所以少订了一个铺位。”

赵先生无所谓道:“这有什么,张小姐财大气粗,又不差这点儿钱。掏点钱买个床铺留给小季不就成了。”

赵先生让在小季在月台上等着,自己上火车上看了一圈,发现有一个房间里就两个人,就和张绚走进去和他们商议让他们搬出去。两个人起初不大乐意,在十倍车票价钱的诱惑下很快答应了。张绚付了钱两个人就高高兴兴收拾好行李走了出去。苏岚跟着老乔和小季随后进来,和这两个出去的人打了个照面。苏岚留意到小季身体僵硬了一下,进了包间也不理别的人,直接爬到三层最高的卧铺背朝外躺下。

老乔一直看着姓季的不顺眼,碍着赵先生的面子不发作,这时实在忍不住了,故意很大声说:“我说这家伙是哑巴吧?从早上到现在连屁也不放一个。”

苏岚心里咯噔一声看向赵先生,后者却一脸云淡风轻地喝茶,仿佛没有听见。气氛陷入尴尬地沉默中,苏岚咳嗽一声,这时上铺传来了声音:

“刚才搬出去的那两个人不一般,可能也是来抢那个东西的。”

老乔蹭的一下站起来,捏着拳头站了几秒又慢慢坐下去。张绚的表情晦涩不明,赵先生笑着举起茶杯向苏岚示意:“饿了吗?我去叫服务生看看有什么能吃的。”

盒饭吃完之后,小季又跑到上铺躺着了。剩下的人在赵先生的提议下,各怀心事地玩起了升级。时间慢慢流逝到晚上,老乔起身去打水,赵先生看着神情郁郁的苏岚,挑眉笑问:“怎么,牌不好?”

“是不怎么样。”苏岚避开他探寻的目标,看向窗外暮沉沉的夜色,“天色不早了,把窗帘拉上吧。”

赵先生拉上自己这边的窗帘,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岚拉上另一边:“还是……你在担心你父亲所以郁郁不乐?”

苏岚的手一抖,一张牌掉了出来。身旁的张绚弯腰替他捡起来,赵先生见了笑道:“居然是小王,看来我说错了啊。”

“我唯一一张大牌就是这张了。”苏岚笑了笑,捏着牌的手紧了紧。

午夜。苏岚睡在最下铺,火车碾压过铁轨发出连绵不绝的咯噔声夹杂对面老乔的鼾声如雷,简直吵得人不得安生。苏岚翻了几个身,摸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看,夜里一点,爬起来走向两截车厢中间的厕所,拉开门冲里面的女人问:“好了,故意在塞牌的时候给我一个纸条让我来找你,有什么事?”

张绚直接把他身后的门关上上了锁,狭小的空间就剩下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

苏岚想起之前看过的小黄书,很想开玩笑似的来一句:“这里好像很适合来一发?”紧接着想起张绚揍人的手段生生忍住,隔了五秒后皱着眉道:“你选的好地方啊,不觉得臭吗。”

“因为除了这里我没法保证我们的谈话不被其他人发现。车厢都有监控设备,周围那些人又不是全可以信赖。”

“好有道理,小生佩服。那么张小姐有何指示?”

“那个姓赵的,我已经告诉过你他是情报贩子了。”张绚说,因为房间太小,中间还横着一个便池,张绚说话口中的口香糖香气都喷在苏岚脸上,混着便池的尿骚气,给人一种很奇异的感受,“你泄露的任何信息,都可能被他当做情报卖给别人,然而你还是不够谨慎。”

“我泄露什么信息了?”

“他提到你父亲只是个试探,结果你直接就把牌撒地上了。这样他直接坐实了他的猜测,同时也抓住了你的把柄。”

“那你们呢?用我父亲要挟我参加这个鬼冒险的不正是孙粤吗?别说你也是受胁迫了,你即便有委屈,也是为虎作伥。既然都是抓把柄,你们两个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

“小点声,待会儿乘务员过来了。”苏岚毫不客气捂住张绚的嘴,被她一把拽下来:“废话,我当然知道。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你之前见过那个姓季的人?”

“你没认出他吗?”

“什么意思?”

“你没印象了?十年前,咱们从内蒙古回来的时候路上看见他倒在雪地里救了他一命不是吗?”

不料张绚愣愣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啊!和你爸爸去内蒙古那次,我们坐车直接回来了,路上什么人也没遇到啊。”

“……”苏岚看张绚的模样不像是撒谎,心道难道是和其他人一样失去了部分记忆?“那你和老乔今天早上见到他时为什么这么吃惊?”

“因为我听说过那个家伙。他不是人。”

“啊?”

“他不是人!”张绚又重复一遍,在厕所惨淡的灯光下,苏岚发现张绚的双唇竟然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