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一转头,看见拿着镰刀站在他们身后的陈春花时吓了一跳。

“你拿着镰刀要干什么?吓死我了!”

陈春花也被妈妈这反应吓了一跳,手一松,手里拿着的镰刀都掉到了地上,“哐当”一声。

“你这死丫头想干什么?”陈进财赶紧转过身捡起镰刀,对着陈嫣就大声吼道,以为她要对他们做什么。

“这是之前大伯借走的镰刀,刚刚我出去泼水的时候,他就给我了。”陈春花战战兢兢地答道。

“看着你这陈脸都够了!”想起刚才她摔碗离桌的情景,陈进财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从小到大,陈春花可从来没有在这个家里这样过。

“爸,我能不嫁吗?”陈嫣低下了头小声说。

“不嫁?你不嫁人你能干什么?”

“我在家里也能做很多事情,妹妹和弟弟从小也都是我带,家里的家务也都是我做,现在我不念书了,也还能出去打工给家里赚点家用。”

“养女儿,迟早都要嫁的。”陈进财都懒得跟她说,说完这句话就出门了。

“这么晚了上哪儿去?”周琼冲陈进财的背影喊了一声。

“出去溜达溜达。”陈进财头都没回,人就走远了。

周琼知道他这老公,吃完饭总是要去邻居家打牌。早的时候半夜12点前能回家,晚的话,就没时候了。

“妈妈……”

“你别叫我,叫我也没有用。”

陈春花想让妈妈帮着说说,可还没等她说什么,就被妈妈给挡了回来,她开始有点后悔刚才在饭桌上生气离开了,如果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听话,是不是这事情还有得商量,可是现在看来,她好像只能接受这个命运的安排了。

“你也知道你爸爸的脾气,他决定的事情,什么时候改变过,加上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还顶撞他,你呀你……”妈妈继续说着,说话时候,陈春花一直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一直问自己:这是自己的妈妈吗?为什么别人的妈妈都不是这样的,自己的妈妈却像个外人。

“赶紧把桌子收拾了,我去看看你姥姥。”妈妈说着便往姥姥的房间走去。

他们已经习惯了陈春花在这个家里像个保姆一般的存在,家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她,这个家真的能够离开她吗?或者说,是这个家不再需要她了,妹妹和弟弟也都大了,而自己一手带大妹妹和弟弟也都不喜欢她,自己无论为这个家里怎样付出,除了姥姥,其他人都熟视无睹。

陈春花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思考着,难道自己真的只能顺从?

收拾完后,她还是想问问姥姥,脑子里越想越越乱,因为她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家。

陈春花走到姥姥门前的时候,妈妈和姥姥正在说话。

“妈,这事儿我跟她爸都应了,怎么可能反悔呢?”

“春花也是你的女儿啊,你们怎么能把她嫁给一个那样的人?”

“就是因为是我女儿我才操这份心,不然我才不管呢!您眼睛看不见,您不知道我们家春花的长相,你说我跟她爸爸虽然不说多好看,就一般正常人吧,可是春花真的是……但凡她能长得正常点,我们肯定要给她找个好人家,可是这没办法,我们也要为她的终身大事考虑,如果吴老四家儿子正常,又怎么能能看得上我们家陈嫣,您也不想想。”

“长得不好看又怎么样,我们家春花又聪明又能干,比那些长得好看强多了好吗?”

“妈妈,您放心吧!吴老四家会好好对我们家春花的。”

“得,你现在可别这么说,还不是因为进财不喜欢她,如果当初她是个儿子,你们也不可能对她这样。在春花之后,你们生了3个女儿,全赖在了春花头上,说这些女儿都是她带来的,我真不明白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封建迷信,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太!”

“妈,您别说了,越说越远了,您早点休息吧,家壮得睡觉了,我去找他。”

听到这里,陈春花赶紧从门口把头缩了回去,可不能让妈妈碰到她站在门口。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她长得不好看,有时候连自己都会嫌弃,何况是旁人,但是被自己的妈妈这么直白地说出,心还是如刀割般难受。

在陈春花出生之前,陈进财和周琼找了个算命先生问过,是男孩还是女孩,算命先生斩钉截铁得跟告诉他们夫妻俩肯定是个男孩,陈进财心里这个欢喜,周琼孕期的时候那可是百般照顾,生怕肚里的这个儿子吃不饱,没营养,把周琼都快宠上天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孩子一生下来,对于这个家庭来说,只有满满的失望,尤其陈进财,他连这个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结果却是个女孩,或许是期望太高了,从这个高点跌落时,摔得也狠,便把所有的怒气,怨气全算在了陈春花的头上,而这个女儿的长相却跟他们也相差甚远。当然,周琼也从此地位不如从前,加上后来接二连三生了3个女儿,她心里又怎么能平衡,如果陈春花是个儿子,她也不至于连生3个女儿,到最后才生了个儿子,这才算了结。这一切,在她看来,都是陈春花带来的。而随着陈春花一天天长大,长开之后,却不像他们,每次带出去,都会引来一些人围观,对她指指点点,嘴里还说着:“这个小孩长得真难看,怎么长的!”

“快走,这个小孩长得太吓人了。”

“这是外星人吗?”

像这样的言论,陈春花从小就听到大,她自己慢慢也习惯了,可是她的父母觉得丢人,慢慢也不再带她出门。

一开始,她不知道别人为什么对她指指点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会嫌弃她,很小的时候,村里跟她同岁的小孩也都会嘲笑他,小孩子根本没有美丑的辨识能力,都是家长给他们的孩子说陈春花是个丑八怪,不准跟她玩,所以她的整个童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有时候在自己的院子里玩儿泥巴,有时候就蹲在路边拔拔草,陪着姥姥,姥姥的眼睛一直看不见,但是也会问周琼,为何大家都不愿意跟春花一起玩,知道原因后,所以对她格外疼爱了。

“姥姥,睡了吗?”见妈妈走了,陈春花走到了姥姥的卧室门前。

“没呢,进来吧!”屋内灯已经关了,姥姥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陈春花没有开灯,借着客厅微弱的光亮,她走到姥姥床边坐下了。

“姥姥,你说我能不嫁吗?”

“为什么?”本以为姥姥是反对这门亲事的,看来心里也开始认可这件事了。

“我还小,我不想离开这个家。我不想离开你。”

“傻孩子,女孩长大了都要嫁人的,你不可能永远在这个家里的。”

“可是我根本不了解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听说还是个不好的人。”

“我知道,可是你在这个家里不是也不开心吗?”

开心?姥姥突然提到这个词,让她感觉好陌生,“开心吗?”“不开心吗?”她在心里问了问自己,好像都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我还有弟弟妹妹,我还想去找……”

陈春花突然停了下来。

“找什么?”姥姥追问道,还有些紧张。

“没什么……”陈春花知道自己差点就说出了那件事,见姥姥如此警惕,也作罢了。

“虽然我眼睛瞎了,但是我的心不瞎,春花,那件事,你就放弃吧!不要再去找了。”

陈春花低下了头,没再说下去。

“无论怎么样,你爸爸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做吧,姥姥只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生活。”

陈春花听姥姥这么说了,本以为姥姥这次会帮她一把,没想到结果还是这样。

她走出了姥姥的房间,走到院里子,看着满天星光,心里十分落寞。屋内听着妈妈跟弟弟和妹妹在说话,也没有叫她进屋去。

或许,在这个家里,她始终是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