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队早上好。”
“早啊, 董队。”
“来啦。”
董任峰给经过办公室遇到的同事一一颔首示意, 脸色却已不如平日那般从容自如。
这段时间事情实在有些多,他每天的睡眠时间也被极度压缩到只有5个小时左右。
于是当他终于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时,童言就已经看到了他眼底暗沉的大片青灰。
“哎,董队最近应该很忙吧,又是大哥又是家长的。”不知何时将座椅滑动到童言身边的邓明凡轻声叹道。
童言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上次董队请客那次不是有事先走了吗?听说是他妹妹亲家那边的亲戚出了交通事故,至今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邓明凡摇了摇头,“董队也是个可怜人, 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大火没了父母, 和妹妹相依为命了大半辈子。”
听到“和妹妹相依为命”几个字时,童言眼神一顿,立刻抬眼朝董任峰望去。
耳边再次传来邓明凡的叹息声,“结果小瑜, 就是董队妹妹,患上了很严重的PTSD,听说前两年结婚之后才逐渐转好, 董队也是在那之后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小瑜就董队一个亲人, 所以非常依赖董队,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董队帮着解决的。这不, 这次亲家那边的人出了交通事故, 还要让自己哥哥跑过去。就是苦了董队啊……”
“那小瑜老公呢?对这些事都不关心吗?”童言不禁疑道。
邓明凡噤声了两秒, 神秘兮兮地环视周围一圈, 这才凑近了童言的耳朵, “小瑜的老公可不得了,哪有这么多时间管这些事。”
说着,他食指朝上,指了指屋顶的方向,“人家是上面的人。”
童言微微挑眉,“上面的人?”
邓明凡暗道一句孺子不可教也,索性靠过身子,覆在她耳边轻声道,“市委秘书长吴宗霖,就是小瑜的老公。”
童言还是不明白,朝邓明凡眨了眨眼,“这又怎么了,不管他是谁都会有下班时间啊。”
邓明凡无法,决定不再和她多费口舌,摆摆手扬长而去,重新埋首于案卷之中。
他没有看到的是,童言依然盯着董任峰的目光。
和妹妹相依为命,说起来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但其中的艰辛她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也不清楚邓明凡刚才神神秘秘的耳语到底代表了什么,她只知道,这样下去董任峰的身体迟早要扛不住。
脑中思绪仍在窜动,桌面突然传来些动静,童言回首,果然看到了姗姗来迟的连栩。
和往常一样,他永远是踩着点来的。
如果不是之前她在早上八点领略过连栩的电话,恐怕也要给他扣上玩忽职守的罪名。
她看了眼手表,“不错,今天比昨天还早了两分钟。”
“你是不是最近结案了有点闲?”连栩撇嘴,“我可不像你,结案之后就没事做了,还有大堆的归档和总结文书工作等着我呢。”
连栩此言不虚,他昨天和另一个档案员加班加点到深夜才终于在最后时限前把资料上传好。
说着他泄愤似的将桌上堆积成山的文件夹抽出几个甩到童言面前,“这儿还有好几个未结案件,你要是没事就看看。”
别每天盯着他找茬,连栩心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喝酒那天以后,童言对自己的态度比之前更加恶劣了,找到机会就对要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童言也不反驳,拿了案卷就看了起来。
这一次连连栩都没有发现,她今天的心不在焉。
*
尽管童言入队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关系最熟稔的也只有连栩一人,而他每天都会和邓明凡一起去食堂吃饭,童言自然就成为了独来独往的独行侠。
许是被勾起了往事,童言今天的食欲称不上好,没吃几口就收拾了餐具提前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研读今早连栩给她的未结案件。
却不想刚踏进办公室,就看到了仍在办公桌电脑前翻查资料的董任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中格外突兀。
童言顿住步伐两秒才继续往里走。
董任峰听到脚步声抬起了头,看到她时明显有些意外,“这么快就吃完了?”
“嗯,”童言脚步未停,“今天早上吃多了,不是很饿。”
董任峰点点头,“最近还习惯么?听说你在美国都是办大案的,这段时间是不是觉得有些乏味?”
“不会,”童言轻笑,“没有案件是好事。”
她惟愿少一点大案,也少一点人受到伤害。
董任峰会意,自上个案件后他对童言的印象就开始有了些变化,也轻笑起来,“的确是好事,那你趴着休息会儿吧。”
见董任峰存了结束话题的心思,童言依言走回座位,打开文件夹看了起来,只是页面的翻动声却从未响起过。
她确实有些看不进去了。
屋内很静,她甚至能听到墙壁上的挂钟秒针转动的声音。
半晌,童言实在有些忍不住,悄悄抬头看了眼董任峰。
董任峰双眼正紧盯着电脑屏幕,似乎完全没有发现童言的异样。
她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需要帮忙么,董队。”
董任峰一愣,甚至觉得自己幻听了,“帮什么忙?”
“什么都行,”童言眨眨眼,“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么?”
“……”他沉默半晌,似乎突然领悟到了童言的意图,垂眸思考片刻,向她招了招手。
童言忙不迭放下手中的文件夹跑过去。
待她到了董任峰面前,他才缓缓看向她,“其实这件事并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是因为我妹妹的缘故我才会一直跟进,这样你也愿意帮吗?”
“没问题。”童言答得飞快,生怕董任峰改变了主意。
他诧异地挑了挑眉,终是转动了些许屏幕,给到童言也能看到的角度。
屏幕上,正是那天陈雪出事的道路监控画面。
“你应该也知道,”董任峰点上根烟,“我妹妹和陈雪,就是她嫂子,逛街那天发生了一场车祸,陈雪至今还在昏迷之中,肇事司机出事之后就逃逸了,监控上捕捉到的牌照是假照,画面上也没有拍到清晰的肇事司机面容。”
“嗯,”童言颔首,交通事故确实不在重案组的管辖范围之内,无论是否肇事逃逸都会直接交由交警大队,只是她仍有些不解,“陈雪和你妹妹老公那边的亲戚是怎么想的?”
“他们当然也想找到肇事司机……”董任峰默了默,“但并不那么容易。”
就算吴宗霖和吴雪峰身兼要职,也无法在毫无线索的情况下找到肇事司机,且这件事由吴家兄弟来办也的确有些不合适。
在临远市内,凡是公务人员几乎都听过这两兄弟的名字。
吴雪峰是省委副书记兼省长,而弟弟吴宗霖,也是董任瑜的老公,是历史上最年轻的市委秘书长。
尽管是牵扯到自己家人的案子,吴雪峰两人也无法滥用职权以加速案情的发展,甚至他还特意叮嘱了吴宗霖,一定要走和老百姓相同的程序。
而让董任峰着手调查的原因,则是董任瑜这段时间近乎崩溃的情绪,事发之后她一口咬定陈雪是被人故意谋害的。
没有人相信她,包括董任峰。
这是一个常识问题,如果是故意谋害的一起车祸,肇事者不可能在这样准确的时间捕捉到两人随时可能改变的动向。
而他也在道路监控上看过肇事车辆的行驶路线,事故发生前这辆车就一直处于超速状态,并不属于突然加速的故意谋害,所以交警大队只把案件定向为普通的交通事故。
尽管董任峰并不相信自己妹妹的说辞,但碍于她日渐失控的情绪,像是寻求一种心理安慰似的,他只能抽出一部分空余时间来调查这起事故。
童言会提出帮忙是他没想到的,而现在的僵持不下的案情,他也的确需要她的帮助。
他甚至迫切到没有时间考虑童言为什么会主动提出帮忙。
大致了解过情况后,童言又重新看了几遍录像,就如董任峰所说,的确无法在监控镜头上看清司机的模样。
但也并不是无根可寻。
再次播放了一次肇事车辆的行车路线后,童言抬首,“半个月前坝田街有正在施工的工地吗?”
肇事车辆从板桥路一路飞驰到坝田街就没了踪影,像这样的大型皮卡能藏身的地方实在不多,能逃过路面监控摄像头的地段在市内更是微乎其微,只有可能是正在施工的路段或工地。
坝田街说大不大,说小也实在不小,仅是片面地搜索车辆消失的路段区域太大,也会耗费大量时间。
但无论任何事件,时间过去的越久,留下的证据也会越少。
现在离事发少说也有一两周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缩小范围,就算搜索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也要赌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