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中只有于葳的粗喘,吴映岚缓慢但清晰的脚步在她身后如影随形。
前方似乎有一点光明,于葳奋不顾身地跑了过去,果然是田自清从楼道口走了过来,见她飞也一般地奔跑也是吓了一跳。
于葳终于有了胆气,她指着身后的吴映岚道:“田大夫,怎么办?”
田自清眯着眼睛,将手里的手电筒对着吴映岚的方向,两人见到吴映岚的影子,虽然空缺了四分之三,但总不是什么都没有,顿时都松了口气。
“有的治。”田自清说着,从他的药囊里掏出了一排金针,将吴映岚定住了。两人将吴映岚抬起来放在了病床上,田自清又用手电筒仔细去照,发现那影子正被侵蚀的地方对应的是吴映岚的肩膀。
田自清掏出刀来,一刀割了下去,霎时间就见吴映岚肩膀隆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凸起。这凸起在肩膀处游窜,却被田自清一刀挑出来,于葳眼睛一花,就见地上滚落了一个活动的东西,她吓得尖叫起来。
这东西居然是个王八模样,摇头摆尾地,却只有三条腿,走路却十分协调,绿豆大小的眼睛里露出凶恶的光来,在地上转了一圈,就径直朝着于葳的方向爬了过来。
于葳吓得连连后退,身后就是一张病床,她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而这小王八虽然爬得快,但田自清的刀子速度也快,竟然一下子飞射过来,直接刺中了王八还没有指甲盖大小的尾巴,将它钉在了地板砖上。
于葳松了口气,她俯下身去看,在田自清的呼声中,只见到这王八似乎张口对着自己喷了一口东西,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她顿时浑身一麻,意识就渐渐远离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年幼的时候,被父母抛弃的种种画面,其实她已经忘却了很多,但是当年的一幕幕竟然十分清晰地出现在她眼前,就像是放电影一样,然而她就是电影里的人物,所有的痛苦和折磨又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似的,让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于葳怒吼道:“就因为我有一双阴阳眼?可这不是我原来的眼睛,我的眼睛叫人换了!”
她的手在空中乱挥着,感到身旁有人在拖曳她,便又张牙舞爪地朝那人挥去。
田自清避开了于葳的胳膊,他想要照明于葳的影子,然而于葳总是乱晃,不得已只能将她扎住了,从她的脚踝处割开一道口子,将已然化形的蜮取了出来。这一下田自清毫不迟疑,立刻点火将这东西烧死了。
于葳霎时间就清醒过来,她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蜮”,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能化作王八模样,只要被这东西喷中身体,似乎身体就被剥夺走了控制权,只剩下无尽的怨恨。
于葳刚要说话,却忽然看到田自清的药囊从床上掉落,撒了许多东西出来。田自清手忙脚乱地上去捡,手电筒却不小心打在了对面的镜子上,将他的影子也照了出来。
这王八忽然张口一喷,就见一团沙子一样的东西落在了田自清的影子上。
于葳尖叫一声,果然田自清就开始浑身发抖起来,下一秒就露出了挣扎和痛苦之色:“你们、你们都是罪有应得——该杀!”
他的神情十分狰狞,而于葳听到后面两个字也吓得腿软了。
田自清杀过人吗?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见田自清露出了罕见的温柔之色,似乎将于葳当成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会由着他们杀了我对吗?然后你会吃了我的肉,你吃的下去吗?”
他神色癫狂起来,于葳越听越害怕,不住瑟缩着,等退到墙角看到田自清还在逼近,她终于祭出了沈揆一给她的阳平治都功印符来,随即念道:“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张符的威力果然是巨大的,在金光下,田自清身上的隆起似乎在不停游窜着,但是不管窜到哪里,都在金光照射之下,随着符纸的压近,田自清的前胸忽然破出一个洞来,一团黑影落在了地上。
于葳立刻将符纸趋近这小王八,这小王八身上渐渐冒出了黑烟来,像是被烧灼了一般,终于伏在地上化为了黑灰。而另一只大王八,也是如此的下场。
于葳这才放下了掐手印的手,而一旁的田自清呻吟起来,他的胸口鲜血直流,被他自己用金针封住了穴位,才止住了鲜血。
于葳此时的心依旧砰砰跳动着,她不敢正视田自清,借着叫医生的借口出了病房。然而等医生真的来了,却发现田自清已经不在了。而吴映岚肩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了,似乎只有一道红色的烟霞一般的痕迹。
下关村里的沈揆一和赵九成还不知道于葳那里发生的事情,他们正在和河工魏成说话。
“我知道凶尸聚集地。”魏成道:“我可以带你们找到它们,但是你们同样也要帮我一个忙。”
“你说。”沈揆一道。
魏成深吸了一口气,道:“如今虽然不是黄河汛期,但是黄河恐怕要发大水了。”
作为河工,祖上从清朝开始,就称水定天象,就是取黄河之水,以水的轻重,来与往年对比。若是取来的黄河水重,那么当年则需注意防汛,若是黄河水轻,那么需注意防旱。
“上个月我称重河水,”魏成面带忧色:“竟比以往重了三倍不止。四十年前黄河发大水时,称水不过只是比以往重了两倍不足。”
“等会儿,”赵九成疑惑道:“黄河发大水,这是自然现象,非人力可为,你要我们怎么帮你,帮你止住黄河大水吗?我虽然有降水符,但是只能止住一隅之地的涨水——”
“你听我说完,”魏成摆了摆手道:“我之前说了,黄河如今不在汛期,不应该会发大水。我算来算去,觉得这一次黄河要涨水,恐怕是要开河眼的缘故。”
在黄河滩的传说中,黄河有“河眼”,这东西就是黄河的“窍”,就像人有七窍一样,黄河河底下也有这种“窍”,是黄河至关重要的东西,传说是漩涡,除非跳进去,任谁人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又通向何方。这河眼还跟海眼不一样,海眼即“归墟”,据说这世界上、宇宙间各条河流,甚至连天上银河中的水,最后都汇集到这原始而神秘的无底之洞里。但归墟里的神奇之水,并不因此而有一丝一毫的增减。这是海水的“海眼”,而黄河的“河眼”又跟海眼不同,据说海眼只有一个,而河眼却有好几个。
而且河眼并不容纳黄河水,而是从这个眼中往外面走出东西,而这东西也并不是黄河水——
“那是什么呢?”赵九成非常好奇。
“是一些怪物,”魏成眯着眼睛似是在回忆:“我并没有亲眼见过,我爷爷倒是见过,这东西叫不上名来,却十分可怖,我爷爷叫它水怪。这东西性质很恶劣,见人吃人,见物拖物,甚至还拖垮了正在修建的桥,一定不是什么有造化的东西,将来也决计修不出个什么来。”
“河眼约莫是五十年左右开一次,其中一个就在这里。我们河工,”魏成道:“世代镇守黄河,最重要一条,就是镇压这个河眼。”
沈揆一不解道:“你们要如何去镇压呢?”
“我们有一罐子镇水砂,”魏成道:“是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每当河眼中有怪物想要出来兴风作浪,就用镇水砂填进去,河眼就会愈合,那怪物就出不来了。”
“镇水砂?”沈揆一道:“我能看看吗?”
魏成的镇水砂是装在盒子里的,盒子打开之后,当中是一个碗,这碗很普通,就是大白瓷碗,虽然是明朝时候的瓷器,应当很值钱了,然而他们并没有分半分注意在这个碗上,而是盯住了碗里的东西,因为碗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土。
就是黑土,细沙一样柔软而又有质感的黑土,捏在手里温良如玉,并没有颗粒感,赵九成抓了一把在手上,就听魏成道:“这东西不会被风吹走,哪怕是放在风口风眼上,都不会移动分毫,而且我们祖上至少填了十一二次河眼,每次抓三把土投进去,如此多年了,每次打开,这土并没有半分减少。”
不会吧——有这么神奇,赵九成看此时恰好有风,便将手中的黑土放在风吹过来的方向,就看到果然连衣服都吹起来了,却吹不走手中的一粒细沙。
“这是息壤。”沈揆一笃定道。
这下赵九成惊住了:“什么,这是息壤?就是那个,大禹用来治水的息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