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海临走前的最后一天。
糯米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对着课本发呆,有一刻她的思绪游离了,想着这十天里发生的事情,简直不可思议...
想着想着,她突然擦了擦眼睛,她没眼花吧,她透过玻璃看到林海和他二哥林川各骑着一辆黄鱼车,车上载着几件家具。
她刚走到院子就听到林海跟池爸在说话:“爸,我明天就要走了,我听二哥说糯米搬到楼下了,所以我想给她房间粉刷下墙壁,还有这几件家具反正放在我们家也用不着,刚好给糯米用——”
其实车上几件家具就是林海原本给凤凰打好的梳妆台和桌椅,现在他和凤凰解约,这些家具就应该是糯米的,还有一床他当时在省城百货公司为结婚买的腈纶毛毯,也刚好可以给她用。
池爸抽着烟直点头:“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大川,进去喝杯茶吧。糯米,赶紧下来,大海来了!”
糯米听到池爸叫她才从房间走到门口,林海笑道:“糯米,这是我二哥,快叫人。”
林海让她叫人的语气不是命令,他眼底是满满的宠溺...
此刻,身为电工的林川瞬间觉得自己变成一只电流嗖嗖从身体通过的电灯泡!
糯米略带羞涩地说:“二哥好。”
林川笑道:“小糯米,你好啊。”
小时候糯米在林家玩时经常可以见到林川,后来林川做了电工跟自家媳妇住在厂里,糯米就很少见到他,所以林川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她九岁那会儿。
林家兄弟俩开始干活了,糯米的床原本是地瓜的床。
当初油漆是地瓜他自己刷的,地瓜没什么刷油漆的经验,在油漆前既没有除垢,也没有刮泥,用的还是一把没有多少毛的旧漆刷,把好好的一张床刷成了大花脸。
林川在做电工前在家具厂工作过,这床看得他这个专业人士一下乐了,待会儿等刷完墙壁得用从厂里带的油漆给好好刷刷!
林海和林川把房间里的大床和其他杂物先搬出去,以免被油漆滴到,然后用旧报纸一人做了一顶纸帽子,他这次来穿的也是一身旧衣服,所以不怕弄脏。
兄弟俩用刷子把一面旧墙壁刷得焕然一新,糯米煮好核桃打蛋去叫他们吃的时候差点叫出声,她发现自己又脏又旧的房间变成一个四面墙壁都是苹果绿的崭新房间!
林川把糯米叫过来嘱咐了一番:“弟妹啊,这油漆有毒,所以这几天你要记着开窗通风,还有这房间至少得一个月不能住人,实在不行你先去我们家住一阵儿,反正你跟大海也已经订婚了...”
林海也是考虑到凤凰在她走后会为难糯米,所以才帮她找了这么个借口,让糯米有个充分理由到自己家小住一阵子,起码缓冲下矛盾吧,说不定过阵子凤凰有了新对象也不会那么惦记着他了。
糯米婉拒:“谢谢二哥,真的不用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去我二哥家住。”
只不过二哥家为了买店铺要卖房子,她也不知道能住多久,只能先答应下来。
林海在一旁听到也没有坚持,虽然糯米住自己家能让他更放心些,但对她的名声的确不好,他们目前只是订婚还没有结婚,一个女孩子哪怕在未婚夫不在家的情况下住进婆家,那些长舌妇还是会说得很难听。
算了,林海打算把身上带的五百块钱全部交给糯米,让她每个月看情况补贴菜钱给二哥二嫂家。
虽然糯米二哥二嫂人不错,但他自己的媳妇得自己养。
吃完“接力”林川去粉刷床了,林海见四下无人,把钱拿出来给她:“本来我还想多给你点,但是办喜事钱都花得差不多了,这些钱你先拿着用,等我回部队再给你寄——”
糯米推辞:“你给林伯伯林大妈让他们买点好吃的吧。”
如果林家家境富裕,这钱她拿了也就拿了,可林海两个哥哥隔几年地办婚事,这次林海彩礼和办酒席的钱都是借的,恐怕早已负债累累了,林海给她又刷墙壁又送家具她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哪能再拿他的钱?
林海见她关心自己的父母,心里很安慰:“我每个月都有寄钱给他们的。”
糯米缓缓低头说:“你孝敬父母是应该的。”
林海笑道:“孝顺父母是应该的,那我养媳妇就不应该啦?我这次回家带的钱不多,以后我每月给你寄钱吧,你要想让我放心就把钱收下给自己买点吃的穿的吧。”
他从副连转到正连,月工资从原来的300元增加到350元,别小看那多出来的50元,手上真的松快了不少,虽然家里还有三千元债务,但也不至于捉襟见肘连媳妇都养不起。
林海坚持了好久糯米才答应收下100元,林海也拿她没办法,拉着她的手跟她说了好久的话。
等他们再回糯米房间时整个房间都焕然一新了,地瓜的一张旧木床被林川刷成一张很有质感的新床,再挂上新蚊帐和新帐幔,铺上新床褥新床单。
房间一角放着梳妆台,虽然是旧的,但好在是新漆过的,倒看不出是旧的,几张椅子都是新打的。
林海知道糯米要做功课,这几天还让林川托以前家具厂的同事加紧打了一张写字桌,以前糯米在家写作业都是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写的,坐久了会很累而且对脊椎很不好。
林海跟林川说让他先回家去,这样他就能跟糯米多说一会儿话了。
他对着糯米再三嘱咐:“你记得房间一定要好好通风,不过门最好不要开,别让大姐发现我们给你换了家具...还有,我一回部队就给你写信,你千万别不舍得花钱,拿着好好买点好吃的,再买几件衣服,不够的话我回部队给你寄,还有...”
“还有...”林海望着她一时想不出来了,“还有我再想想...”
糯米被他瞧得有点不自在,忍不住说:“你太啰嗦了,我不跟你说了!”
说完跑回房间收拾东西了,房间虽然被整得焕然一新,但也需要好好打扫下。
林海见糯米害羞了,只好坐在池家的后间边吃核桃打蛋边等她。
凤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端着杯泡好的茶袅袅地端到他面前:“林海你来了,喝杯热茶吧。”
林海望着凤凰那张满面笑容的脸心想她今天又是抽什么风呢,不过他也不敢轻易得罪她,毕竟自己回到部队后糯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跟她相处。
所以他还是比较客气地说:“大姐,你放哪儿吧,我待会儿会喝的。”
两人相对坐了一会儿都觉得无比的尴尬,林海担心街坊邻居看到说闲话或是糯米出来看到误会,虽然他对凤凰已经完全没有那个心思,却不能保证凤凰是不是想开了,他站起身淡淡地说:“我要走了。”
凤凰忍了一会儿说:“难道你我真的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林海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在一起时都是你找话题配合我,你会跟我说部队发生的事,现在你这么对我不觉得自己很冷血无情吗?”
她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她就怕他喝的茶药量不够,只要把他留下来喝完茶就大功告成了。
她努力捺了捺脾气:“林海,我们现在就算解约了起码还能当朋友吧,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大姐,妹夫到老婆娘家里连大姐端的一杯茶都不喝,这传出去还像话吗?还是你怕我在茶里下毒,那我喝一口给你看就是了!”
林海见她都说到这份上了,只好把茶杯放在嘴边抿了一口,见凤凰的眼神直盯着他,两人对视凤凰转开目光:“你什么时候回部队?”
“我明天就回去了,连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林海想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大姐,我不在的时候,糯米就拜托你了——我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的心肠还是很好的...”
凤凰这人向来吃软不吃硬,被林海戴了这么顶高帽她反而不好说什么,只是她只要想到林海是为了别的女人才这么低声下气地跟自己说话,心里就气得不行。
她没好气地打断他:“你就没别的话跟我说吗?”
林海瞥了她一眼:“好,我就跟你说我为什么当了兵的故事。”
“好。”听故事也比他说那些废话强。
林海手上捏着那只青花茶杯:“我十八岁那年,村支书来问我要不要去当兵,当时我很想去,我的父母无明确态度,只说让我自己决定。但是我家好几个亲戚都说我走了家里就少了一个壮劳力,让我也学着村里其他人那样装病逃避当兵义务,我体检的那天我姑姑来了,劝了我半天也许觉得我意志太坚定了吧,留我喝了杯茶,只好放我走了。”
林海顿了顿说,“我体检回来后才知道,我姑姑去庙里求菩萨,庙里的和尚说只要她让我把她求来的香灰喝下我的体检就会通不过。但是,几天后,村支书来告诉我,我的体验合格了...那包香灰的味道我至今还记得,和这杯茶一模一样...”
“别说了!”凤凰的声音有点发颤,“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你见过我这么讨好别的男人吗?我一直在忍你,我要不是喜欢你早就让你滚到十万八千里以外去了!林海,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为什么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不稀罕你这样的负心汉!你给我滚!”
她把茶水打翻在地却不小心泼到自己的手背上,手背像是被狠狠锤了一下,她抽着冷气坐在地上,她冲着他背影喊:“你给我回来!”林海却已不顾而去。
好,林海你够狠!我倒要看看你能狠多久,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来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