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影山庄的再次入京,王丞相府中也渐渐忙碌起来。
“父亲,您为何近日让密探四处打探消息,是要发生什么了吗?”王均以将密探送来的密报奉上。
王绪看到这些密报倒是舒展眉头,放下心来,“小儿不知,金太公就要回金陵了,为父总要做些准备迎接他老人家的到来。”
“金太公?他不是三年前就已经告老还乡了?怎么,他还要来金陵?”想起这位曾经在金陵作恶多端的金氏父子,王均以没有半点好感。
“金太公告老还乡,可金氏的势力依旧盘踞着整个东朝,而且只要太子没登基,金太公就人在辽东心在金陵呐!”王绪蔑着眼回忆起当年的点滴,不免一阵惊寒。
“那父亲的意思是有人会动摇太子之位?影山庄的那位吗?”
王绪没有回答,开打密信,看了一会儿,“你看这信。”他将一封密信递给王均以。
王均以接过信,默读起来,密信上写了一位福建人士康颉的近况。
这位康颉之前担任岭南底下一个穷乡僻壤亥县的县令,几年时间使蛮夷之地移风易俗,崇尚礼学。
原来那个蛮夷之地,一些乡民们仗着天高皇帝远,盛行野蛮作风。到处都是官商勾结,徇私舞弊,冤假错案一大堆,穷苦百姓苦不堪言。
对于康颉的初来乍到,县里的官员表面上笑脸相迎,但暗地里却磨洋工,混混日子。
康颉没有法子,只好挽起袖子独自一人干起所有的活。他一人倒是干的热火朝天,将积压成堆的卷中一一审查、断案,连一些之前已经判了的冤家错案也接管推翻,因此亥县子民都将他视作包青天再世。
于是,那些官员也不敢再小瞧他,纷纷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干活,但是有康颉在的一天,他们都无法捞取油水。不过,康颉的工作还是受到障碍,原因来自县里的地头蛇。
亥县虽然物资缺乏,但有一样物品极为丰富,那就是银。该地的银矿本该全都由朝廷统一安排开采,但这里的确离金陵太远,当地的地头蛇抱着自己的地上有银矿不开采白不采的原则,许多私自开采的银窑子纷纷出现,络绎不绝。康颉一上任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这个问题一拖拖了三年,才真正彻底解决。
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首先要找到为什么那些私窑屡禁不改的原因。以康颉的智慧,他很轻松就发现了问题的实质,那就是官商勾结,那些银窑子产出来的银子自然也有当地官员的一杯羹,因此官员们对这个现象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再康颉集结兵力前去围剿之前,有些官员还派人前去通风报信。
但为什么康颉花了三年时间才解决呢?因为在那三年时间里,他不仅仅是在解决这个问题,更是在进行自我斗争,是屈于现实放弃原则,还是坚守原则做无谓的反抗。一直以来所受的教育告诉他要谨遵圣训,遵守礼义廉耻,要以圣贤为榜样,坚守心中的正义。
但现实中,秉怀这些信念的似乎只有他一人,更多的人却在一旁冷眼旁观,讥笑嘲讽。因此在一次次的碰到壁垒,被摔的鼻青脸肿后,康颉终于愤怒了,什么舍身取义,什么忧国忧民,这些根本没有人在乎,每个人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利益得失。
对于这些人,不能用君子之法相待,只能变通而治。
于是他拿着利益作为诱饵,引诱那些官员与百姓的注意,许诺与他们更大的利益,让他们加入这场战斗。
终于私窑被禁止了,那些地头蛇被一网打尽。他也终于明白孔夫子所言的变通为何物,变通不是放弃原则,而是换一种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信中写到康大人之前在亥县任职四年,如今担任钱塘江县令已经一年余载,政绩斐然,不过父亲,有何不妥吗?”王均以不解为什么父亲要拍人去调查他。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可知康颉去亥县任职之前是在那儿就职?”
王均以想了想,摇了摇头。
王绪娓娓道来,“康颉当年参加科举,为父作为主审考官,看到他的卷子,我可真是如获珍宝,他的文章洋洋洒洒,字字犀利,当年我就暗想此人一定是个有才之士。中了进士后,康颉逐步成为翰林学士,虽然官职不大,但至少有机会可以面圣。”回想起当年的一切,他笑了一笑,“当时你还小,可能没有印象,他也来咱们府中几次,与你有过照面。”
“既然父亲如此中意康大人,那他怎么会被贬到岭南?”
王绪直摇头,“感性之人,难耐现实啊!康颉是一个十足的性情中人,坚守孔孟之道,眼里不容沙子。但即使是圣人所在之世也是满地的黑暗狼藉,更何况金太公担任丞相之时呢?呵,终有一日他忍不住年轻血气,写了一片奏章,上面满满记录金太公的十六条罪责,不得不说他的文采真好,听到那奏折的人无不动容。但是那奏折还没有到皇上那儿就被劫下,金太公早就备好酷刑等待他。虽然几经波折,康颉算是保住性命,但也被贬地方,不过岭南倒是父亲为他选的好地方。”
王均以顿时被这位康颉大人的事迹震撼,但不解,被派去岭南做官与流放可是相别不大,“父亲选择岭南的意思是?”
“越是穷苦混乱的地方,越能修炼一个人的性格和品行。但当时为父也不确定最终的结果,还好他没让我失望,这些年的功夫就走了出来,现在也到了让他施展拳脚的时候了。”
“让他来金陵?”
“对,让他来。这里才是他的舞台,金陵需要一些办实事的人,而不是一直弥漫于尔虞我诈、修仙论道之中。他也会成为一把利剑刺向金氏,说不定还会名垂青史。”他抽中密信中的一条纸片,上面记载着三五个名字,拿着这纸片拍拍王均以的胸脯,“去顾国公府跑一趟,顾国公看到后自然知晓。”
王均以接过,“是,父亲。”
“也去乐坊一趟,最近太多人盯着苏府了。”他取出另一个信封。
“是。”
王绪说完扬着衣袖走出屋,冲着外头喊,“阿桂,今日请金陵庆戏班来唱戏,把老夫人和各位夫人都请出来看戏。”
那位叫做阿贵的中年男子,腿脚麻利地跑到大人跟前,“是,老爷,奴才这就去办。”他忍住不又说一句,“好久没见老爷如此好心情了。”
的确,今日王绪眼中的雨雾终于消逝,他相信,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