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将军即是,城下来者何人?”
听闻贼寇叫阵,刘琦蕴咬咬后槽牙,旋即应道。
“在下濮州王仙芝。”纵马的汉子紧了紧背上的钢刀,报出名号。
看到这人刘琦蕴大概也已猜到他就是王仙芝,不过当这人亲口报号时,刘琦蕴才不受控制地蓦然想起张咨来。
刘琦蕴顿时大怒道。
“仙芝小儿!尔等聚众谋逆,破我大唐州城、屠我大唐将士,如今又想攻我沂州,居心何在!”
王仙芝对这种情形早已是见怪不怪了,每到一座城池,这些守城的将领都要先耍耍嘴皮子逞逞威风,可惜最后无一不倒毙在自己正义的大刀下。
所以对于崎阳镇遏的挑衅王仙芝也只一笑置之,反而揶揄道。
“刘将军,如若情报无误,你这小小崎阳……大概也就千余兵力,正所谓‘千里长河一旦开,亡唐波浪九天来’,这是天道,人力尚不可违,凭你一己之力,又如何对抗我这顺天应道的煌煌大军?大丈夫能屈能伸,念在你我同是率军之将,我也不忍将军为这腐朽朝堂血洒疆场,所以还烦请将军速速打开城门,迎我大军入城。”
“将军何不就此扑杀此獠!”
没等刘琦蕴发作,一旁的年轻副将已是怒不可遏;刘琦蕴也没呵斥他,此番闻听贼首如此嚣张跋扈,将军内心也是极度愤慨。
“好一个煌煌大军!好一个血洒疆场!王姓小儿,今日本将军就让你这田奴汉见识见识,什么叫铁血军魂!”
半晌,刘琦蕴这才仰天大笑三声,咬着牙恨恨回敬道。
王仙芝也没想过自己一席话能让这些腐朽王朝的守将们开窍,目下见这人天堂有路偏不走……那行,咱就刀口上讲道理罢。
策马回身,王仙芝神情肃穆,他一抽背上寒光湛湛的钢刀,指挥身后队伍,“攻城!”
须臾之间,流寇大军便如蝗虫过境一般,呼啦啦直压崎阳这小小城门,即便城头五百弓手一波接一波的轮番搭弓引箭,无奈义军数量实在过于庞多,不出片刻,这崎阳城门定是要被踏为齑粉,一点悬念都没有。
危楼高百尺,队友全是屎……
冷狄实在是不想吐槽刘琦蕴,对于他口中那番铁血军魂的言论也是无可奈何——
刘琦蕴他们是这样,千百年后的赵英杰他们也是这样,军人就都是这样,永远不会把自己的生命放在首位考虑,永远爱将国家、人民、荣誉、骨气、精神这些东西看得比生命都重要。
唉,说到底,人活着其实都一样,就是要有个支撑自己前进的盼头,无论这个盼头是何种性质……冷狄能理解,但理解并不代表赞同,就当下这场战事来看,刘琦蕴就是在白白拿着自己和手下一千多将士的性命做无畏的牺牲。
“将军,此处已非安全之地,我们下去吧。”
望着城外前仆后继的流寇义军,恒常英一拱手,提议道。
刘琦蕴知道他的意思,此番战事发展到这地步,其实也都在刘琦蕴的预料之中,将士不怕流血,兵士不怕牺牲,但即便如此,官匪人数相差还是过于悬殊,这崎阳……估计连三个时辰都难以坚守,如此……
“只有按照先前所定策略行事了。”刘琦蕴冲自己副将点点头,尔后目光一晃,停在不远处的冷狄身上。
“公子可否保证,如若服下那蓝梦药丸,后续的补给……”
“将军请放心。”冷狄心不在焉地拱拱手,回他道。
“如此便好。”刘琦蕴目光深沉如水,一转身,带着众人行下城墙,为之后要做的事情提前准备。
或许,这小小崎阳确实无法坚守,但无论如何,刘琦蕴此时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势必要让王仙芝付出代价!
正如冷狄等人所预料那般,王仙芝的义军队伍只用了俩个时辰便将崎阳城门攻破,城门一破,义军的先头部队便是如潮水一般涌入到城中来。
王仙芝冲杀在前,按照他的打算,即便刘琦蕴在崎阳前哨内屯有几百骑兵……说实话也无妨,毕竟义军此时早已今非昔比,不必再使林中绊马索的套路,直接以人数强冲便可。
想是这么想,不过策马领军入城之后,王仙芝却是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崎阳这地方因沂水携旁带起一片花海故而闻名,即便这些年人丁凋零,又被改造成了沂州命门前哨,可说到底,这崎阳终归也就是个小地方。
王仙芝的义军数量庞大,破城之后两万余人全冲进来说实话也不现实,所以跟随王仙芝率先入城的大概只有四千余人左右。而且义军又不同于朝廷正规军有详细编制,农民起义,为生存平等而战,拿起大刀就是步兵,拿起弓弩就是箭手……
所以这波率先入城的流民们手里拿什么的都有,他们也不用等着自己的主帅下令,崎阳而已,又非州府,其间只有官兵,那无非就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便可。
义军在王仙芝的带领下杀入崎阳,一进来就发现这些驻守在内的兵士们不对劲——
他们并未像以往破城之后那样慌乱逃窜溃不成军,相反,这些人全都沉着冷静地站在原地,一副扣刃欲发的模样,似乎……似乎就是在等着义军破城入内一般。
义军众人看到这番情景先是一愣,接着全都哄然大笑起来,连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王仙芝都笑得前仰后合。他算是看出来了,刘琦蕴这厮大概是觉得崎阳城墙不足为据,所以想将义军队伍引入地形狭小的崎阳县内,妄图来个瓮中捉鳖。
何其可笑也。
由于这一出,两方人马在崎阳县内奇迹般的僵持了片刻,王仙芝觉得好笑,于是拉着缰绳问刘琦蕴道。
“将军何必如此执着耶?即便你这崎阳容不下我身后万余大军,可就凭你这点兵力,我大军分批而入,白刃战你也毫无胜算,不如趁着还未血流成河,早早投降罢。”
刘琦蕴冷哼一声,抽刀在手,锋芒一转,直指王仙芝道。
“贼寇!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速速退出城外下马受降,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句话铿锵有力,竟说得王仙芝一时间有些哑然——这分明是他的台词来着。
好吧,见这人冥顽不化,王仙芝也懒得和他磨叽,一挥手,身后义军便手持各种武器准备直接踏平这小小前哨。
远方的雨云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