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斜阳早已褪去了灼热,温煦而惬意。
金色的阳光在竹林的遮蔽下,洒落一地的金芒。
不远处飞来归家的鸟儿,“扑棱棱”的拍打着翅膀。
和谐又安详。
突然,一阵蓦然响起的“哈哈”之声,打破了这安详的氛围。
“时弟啊时弟!你竟这么对那位女公子说的?”玄衣公子听过时诺的转述后,乐得前俯后仰。
“……是。”时诺只看着玄衣公子的动作,面无表情。
“哎呦喂!”玄衣公子笑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下来,瞄了一眼时诺的脸色,又有种想笑的冲动。
他右手握拳,抵至嘴边,清咳一声,克制住笑意后,方才开口:“时弟,你这么做真是太冒失了!”
“有何冒失?”时诺不解。
他这个求娶虽然提得有些突兀,但他是真心想帮助她的,况且,他也是真的心悦于她。
于姑娘适逢有难,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娶了她,好让众人知道,她的身后有他在,有他的家族在,那就会在动她之前,仔细斟酌一番,值不值得。
虽然他在相助之余,也……动了别的心思,但提出求娶一事,却是目前最好的法子,既然是最好的法子,那又有何冒失的?
“你想啊!”玄衣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她再是与别的女子不同,但怎么也是位女子!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提到求娶之事,那她多少都会有身为女子的娇羞矜持。
你这么贸贸然的就向她开了口,一点准备都不给她,那她还不拒绝你?”
时诺一脸茫然的看着玄衣公子,一副没有听懂的模样。
玄衣公子只得暗叹口气:“书上都说,三媒六聘!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若真想求娶,那必要遵循古礼吧?”
“原来如此!”时诺恍然大悟,一想到女公子并非是不喜他才拒绝,有可能也是因他礼数未全而拒绝,忍不住一拍手掌。
可随即,他又犹豫起来:“可女公子已无父母,唯一的姑母又未曾寻到,愚弟此去又向谁提起?”
“你之前不是说过,女公子还有位兄长在邺都?”玄衣公子提醒道:“长兄为父,若你将事情前后起因说得清楚明了,为兄相信,女公子的那位兄长必会同意,你便也帮到她了。”
“是了!”时诺听过后,眉眼又展露了笑意:“那我明日便找媒人前去提亲。”
“且慢。”玄衣公子此时又阻止道:“时弟,你仍是未懂为兄的意思,三媒六聘,是要时弟你的长辈请媒,可时弟的长辈已经……”
时诺的神经几经大喜大落,多少有了准备,听过玄衣公子的话后,并未有何失态,只是逐渐冷静了下来。
“兄长说的,是苏蔓茹吗?”时诺想到那个名字,不觉有些头痛。
“愚弟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并无其他的心思,可祖父却……”
“为兄知道。”玄衣公子看到他的为难,轻声安抚道:“时老丈也是想让时弟安稳下来,好继承家业。”
“可愚弟并不想……”时诺忍不住走到窗前,深深的呼了口气:“愚弟志不在此,这一生只愿踏遍江河,快意而活。”
“当真是如此?”玄衣公子摇头叹息:“时弟难道不是在顾虑时承兄?”
“我……”时诺想出言反驳,嘴唇嚅嗫半晌却吐不出话来。
玄衣公子看着时诺垂头不语,郁郁寡欢,走到他的身后,在他的肩上轻轻按了按。
“为兄知道时弟现今的苦闷。既是想相助那位女公子,帮其脱离困境,又心知此事事关重大,不愿让家族牵涉其中。可这世上哪有两全其美之策?”
“兄长。”时诺喃喃着,眼眶不由有些发红。
“唉。”玄衣公子长叹一声,眺望着窗外西斜的夕阳,那漫天的殷红覆在他的眼底,也染红了他的双眸。
“这件事就交由为兄吧。”玄衣男子又略低下头,去看时诺:“时弟且宽心。”
“什么?”时诺听了玄衣男子的话,极为震惊,瞪大了星眸去看他,语含焦灼:“可兄长……”
玄衣公子抬手制止了时诺的话,笑得云淡风轻:“这一日迟早是要来的,只是比为兄预料中早了些时日罢了。”
“兄长!”时诺听过玄衣公子的解释后,并未心安,更显心急,他伸手去抓玄衣男子的衣袖,却被男子轻易闪避开来。
“我意已决,不必再劝。”玄衣男子看着时诺,如同看着正在闹情绪的孩童般,目露宠溺:“为兄只愿时弟所求,皆能如愿。”
语罢,扭身离去,边走,边落下话来:“前日你我对弈之局尚且不算,另择他日,为兄定要与时弟再行比过。”
话落,玄衣公子的身影也远了。
时弟,以兄之所见,那位女公子所说所做虽毫无瑕疵,可为兄却总觉她另有异处,若你真决心要与她一处,还望时弟仔细考量斟酌之后再做决议才好啊。
远处林中的鸟儿,又被惊起,遥遥的飞了起来。
此时刚回到小院的衣熠,自是不知晓竹屋中所发生的一切,她仍对自身的处境忧虑重重。
“姑娘,您回来了。”青枢听到门口的响动,赶忙出来迎接。
“迟哥哥可有回来?”衣熠边向屋内走着,边问道。
“未曾。”青枢恭恭敬敬的走在衣熠的身后,回答衣熠的问话之余,还做了些手势,示意其他婢子去准备温水茶点。
“今日可有人来访?”衣熠走正堂,坐在椅子上,长长的呼了口气。
“人倒是来了一个,但只是个下人,送了一大车的书册,奴婢们搬了半天才将这些书册搬进屋。”青枢回想了下,颇有些抱怨道。
“书册?”衣熠立时想到了之前叶飞飏说的话,急忙站起身来:“书册现在何处?”
“那人说是给姑娘的,婢子们不敢擅动,俱都搁置在了姑娘的房里。”青枢说着,将玉瑶端进来的热茶倒了一盏,递给衣熠:“姑娘忙了一天了,先喝口热茶缓一缓,婢子让人去烧了热水,一会水好了,再好好泡泡身子,去去乏。”
衣熠顾不得再理青枢,听过书册所在之后,急忙又走向她的房间。
“姑娘!”
衣熠刚走出正堂门口,小院的大门又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是迟尉。
他见到衣熠后,急忙喊住了她,又快步走近衣熠身边,压低声音道:“姑娘,我有要事要与姑娘商议。”
衣熠见迟尉这般谨慎小心,又面露焦急,便将他带入房内,闭紧门窗后,方道:“迟哥哥有何要紧事?”
“姑娘,我今日听闻一件密事,”迟尉说到这,只觉嗓子干涩,又使劲往下咽了咽:“意外知晓了四国攻打我大黎的始作俑者。”
“什么?”衣熠瞪大了双眸,急问道:“谁?”
“当今丞相——肖志远。”
“你说谁?”衣熠皱眉,似是不信:“肖志远?”
“不错。”迟尉点头肯定道。
“为何?”衣熠不愿相信:“若迟哥哥说是那位昏庸的尊正帝或者是贤明的太子我都相信,他们身为治国者,许有此为。
可肖志远?我们与他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况且他自己都尚为人臣,权威并不稳健之时,还有其他心思去联合三国,只为灭我大黎?”
“休说姑娘不信,就连我,在听到这事时,亦是不信。可,告与我此事的,正是肖志远的长子——肖恩旭。”迟尉信誓旦旦:“而且据我所知,这肖致远早在七年之前,便对此事有了谋划。”
“七年?”衣熠皱眉道,她突然想到了时诺告与她的秘密。
“……这尤廷尉查到了谁?”
“……当今丞相——肖志远。”
“肖志远?肖志远?!肖志远!!”
衣熠喃喃着肖相的名字,双目赤红,犹如困兽般在屋内转圈。终于似是忍不住般,用力一挥,将满桌的茶具挥落在地,发出好大一声响来。
守在室外的青枢等人听到屋内的动静,急忙奔到门口,奈何屋门被衣熠插上了门闩,推不开。
众婢子只得边大力捶打木门,边大声问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迟小将?你快把门打开!我们姑娘怎么了?”
屋内的衣熠却仿佛听不到门外的动静,她只静静站在桌前,任由被茶具碎片割破的伤口流出血来。
“迟哥哥。”就在迟尉犹豫着是否要先去开门时,衣熠却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姑娘?”迟尉看着衣熠从一开始的急怒到现在的面无表情,心生畏惧,不由半躬下身,小声应道。
“此事我已知晓,你下去吧。”
迟尉微微抬头,看了衣熠一眼,见她无话吩咐,忍不住道:“姑娘,您的手。”
“无妨。”衣熠依然面无波澜:“迟哥哥出去时,叫青枢她们安心,不必进来侍候。”
“是。”迟尉只觉此时的衣熠周身萦绕着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势,让他心生敬畏,不敢出言反驳。
待一切安静下来后,衣熠的视线才缓缓转动,落在了门后那一摞摞的书册上。
原是古井无波的黝黑瞳仁里,突然翻动起剧烈的情绪来,犹如惊涛拍岸般汹涌磅礴,似要毁天灭地般势不可挡。
肖志远,我不知你与我大黎究竟有什么仇怨,竟要不惜一切的毁了它!
我的亲族,我的国家,都因你的欲念而亡,这等国仇家恨,不共戴天!
我衣熠在此发誓,即便前方是悬崖峭壁,刀山火海!我亦要让你们付出代价!不止是你和你重视的大宁,还有与你狼狈为奸的赤岚、长平、允燕!都要为我大黎陪葬!谁都不要妄想逃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