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赢驷知道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四十来岁,表面上也是春秋鼎盛,毫无异样,就连张仪也没有发现,秦王何许人也,他自己的身体状况便是张仪也是一字不提。
但这一刻他心中有些慌乱,道:“相国,寡人问你,太子嬴荡如何?他争得过姬川吗?”
“王上何出此言?臣……臣愚钝,不察也。”张仪一听心中一跳,下意识的口吃了瞬间,赢驷这句话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大到让张仪猝不及防的心中猛然一跳,转瞬之间由此心生不好的预感,瞬间失态的表露于神色间。
太子嬴荡如何?光是这六个字从赢驷口中说出来,要是传了出去,秦廷朝野怕是会因此兴起暗流涌动。
侥是张子这一刻也不由自主的环顾一周,尽管没有任何人,目下只有他和秦王赢驷二人,张仪收回了视线,面朝秦王低声的说道:“王上此言让张仪惶恐,莫要吓臣啊!”
头生华发的赢驷双手伏案敞开而呈现“八”字形,一语不发的凝视着张仪,秦王这么看着让张仪心中也慌了,忽然之间,秦王哈哈大笑,“寡人自把秦之相印交给张仪执掌,从此便以为相国天不怕地不怕,便是泰山崩于前那也是面不改色,一言退一国之兵,一行结一国之盟,经纬才略犹谓之神也,今得此见相国也会慌啊。”
张仪看赢驷这番侃笑的模样,长呼吸了一口气,失笑的说道:“王上可把臣吓坏了,王上说笑了,臣当然是有血有肉的人,哪是什么神嘛!”
“相国忧我,寡人甚慰,然此前一言是非是唬相国的,人固有一死,寡人终有一天大限将至。”赢驷伏案而起,在内殿负手而立,走了几步,再次面看向了张仪,道:“姬川雄略再大,寡人丝毫不惧,寡人在位一天就能镇得住他,便是不惧我只要寡人执掌秦国之际也要其忌惮三分,然寡人忌惮之处在于嬴荡将来难以斗得姬川,荡儿生性好斗勇武,不过是行匹夫之勇,怎能斗得过卫侯这个这个的深谋远虑的狐狸?卫侯乃寡人一手扶持的,若是将来成我大秦巨患,寡人如何敢去面对秦国的列祖列宗啊!”
“寡人失悔啊,悔不该当初助姬川复国。若非昔日行了这一昏招,也不至于今日让我夜不能寐,卧枕不能眠。”
赢驷话音刚落,宫中老内侍小步快走而来,当即跪在地方匍匐而道:“……大……大王……八百里加急,我秦军寡不敌众,商於之地悉数丢了,三十万楚军已直逼蓝田。”
张仪当即挥了挥手,来人退下之后,张子顿时面朝秦王而道:“王上……”
突如其来的前线急报让秦王收起了所有的远虑,对卫国再如何忧虑忌惮始终是远虑,目下与楚国交恶才是近忧。
赢驷微眯着双目,喃喃道:“楚军伐我大秦,一路攻城拔寨,无往不利,秦军竟是如此不堪,楚人目下怕是乐疯了吧。”
不得不说,张仪很是敬佩秦王,如此危局,整个秦国已经人心惶惶,商於六百里地都被楚人兴兵夺走,秦国南境门户由此大开,蓝田已经是秦国南面最后的一道屏障,楚军若是兵踏蓝田而取其地,咸阳危矣,秦国危矣。
秦王却仍旧如此淡定,可以见得,能让张仪誓死相随,其国主岂能平庸?
张仪顺势说道:“王上,目下我大秦函谷关已经稳定,义渠也被重创打残,元气大伤,秦国北境可以至少二十年无忧义渠之患,义渠人便是与卫国眉来眼去也可无惧之。楚军后勤战线延绵千里,即便楚国富强,如此倾耗国力伐战,家底怕是全部都拿了出来,楚国看似大胜以广国,实则输了家底,楚军更已成骄兵,而骄兵必败,楚人胜的越多,胜的越大,最后便会败的越惨。”
“不错!”秦王道:“我大秦一退再退,我秦军锐士胸口憋着一口怨气将近一年了,一朝迸发势必如怒涛洪流倾泻而出,势不可挡也,该是与楚国决战的时候了。”
末了,秦王忽然对张仪说道:“相国,秦能胜否?”
“必胜——!”张仪毫不犹豫的说道。
“好啊,好,好……好啊~~”赢驷轻声的说着,也就只有在张子面前不会一直强行装作镇定,他知道张仪了解他,要说秦王不慌那是绝不可能的,只不过秦国之主即便是心乱如麻,也要镇静自若。
赢驷可以遇见接下来自己要面临的困境,秦国朝野此刻怕是要爆发大地震了,此时此刻人心不稳,国之大忌,秦王知道越是这样的时刻更要展露“虎狼之君”的一面,只有这样秦廷群臣才会安心。
楚怀王大怒倾国之兵,举国之力伐秦是孤注一掷,秦国又何尝没有孤注一掷?
否则又何以号称为“国运之战”呢?
秦楚两国交恶,天下侧目,群雄匍匐在周围虎视眈眈,就等着双雄交锋之后,扑上去狠狠的把那个失败者咬一口。
国运之战,秦楚两国,败者则是一败涂地,从此一蹶不振,胜者势必从此赫赫威仪加附海内,如日中天。
“我大秦局势,由劣转优,从此攻守易形了。”来到地图跟前的赢驷凝视着蓝田大营:“聚我秦军锐士二十五万,倾国之力与楚军在蓝田……一决雌雄——!”
蓝田,位于商於之地北侧,距离秦都咸阳城的距离不过百里左右,是防守咸阳的重镇,也是咸阳城最后的屏障。
秦楚之争,始于商於,起于丹阳,决于蓝田。
蓝田大战,已经无可逆转!
……
卫国,朝歌。
义渠国被灭的消息已经传入了卫峥耳中,苏代此行果真带回来五千匹良驹,给了卫峥一个不小的惊喜。
这一日,卫峥召集了一众心腹重臣入宫议事。
“楚国已经吞占商於六百里地,楚国大军精锐尽出,孤注一掷,秦军再退,身后便是咸阳,显而易见秦军已经无可退路,蓝田大战一触即发啊。”卫峥环视着众人说道:“秦国已经传来消息,五万匹良驹已经从陇西之地运至中原,呵呵,秦王诚意十足,看来寡人只能助秦了!”
秦灭义渠,平定泾北之后,义渠向秦称臣,义渠人的马匹悉数被秦人收缴,凑够了卫峥开出的五万匹马的条件助秦国,同时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五万匹马送至中原卫国。
秦楚此次大战,乃国运之战,秦王即便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要在如此紧要关头隐忍卫峥坐收渔利。
“虎狼之秦何曾受过如此憋屈的境遇?可谓耻辱。”卫峥笑意使然的说着,“卫国这笔账,秦国怕是要记下了。”
说着却是一点也不担心,俗话说的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该出手时就出手,秦国之主有魄力,卫国之主同样有魄力。
卫峥又说道:“据探子回报,秦相张仪先后入韩魏,许了韩国几座城池,许了魏国河西魏地归还魏国的承诺,韩魏与秦结盟,目下楚军精锐尽出元在千里之外,欲破咸阳,忽略了南阳郡的防守,韩魏两国此刻投入秦国怀抱,楚国危矣!”
楚军集结三十万精锐已经直逼蓝田,南阳守备空虚,张仪此次离开秦国而入韩魏盟其联军,战略意图很明确,便是要在秦楚两国主力决战与蓝田之际,联军顺势南下召陵,直达邓城,虎视郢都。
这个时候韩魏联军可谓是要了楚国的亲命。
“韩魏联军南下攻击楚,仅剩不多的军力都被秦国挑唆下派去了,魏梁境内亦是守备空虚,取地拔城,犹探囊取物啊。”说着,卫峥旋即看向了犀首,其意不言而喻。
公孙衍当即出列,拱手而道:“臣愿领兵,取地广国,献六百里地以贺君上太行称王——!”
“好——!”卫峥当即起身漫步的来到公孙衍面前,朗声而道:“犀首这份礼,寡人收下了。来人,取兵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