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刀下留人。”有点异域风情的女子抱着幼童,跪在地上恳求官校尉,“我是他犯事的源头。”
“夫人!”甄俞悲戚高呼,“男子汉大丈夫,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用得着你个妇人来替罪?你这是,这是要羞杀我啊!”
官校尉虽感动这女子的勇敢,却不肯让无辜之人代替罪大恶极的甄俞去送死。一个眼神流动,身边的两个侍卫上前,欲将女子拉走,好继续对甄俞行刑。
那女子眼见就要被拉起,大惊,不管不顾地大喊:“我是原来羌国公主!”
犹如晴天霹雳,周围的喧嚣声忽然静下来,静得诡异。
官校尉皱着眉头,举手示意刽子手莫急,而后,肃着脸,眼光深沉地看着眼前会为了某个人而甘愿跪地的羌国公主。“你说你是原来羌国公主,有何凭证?”
若是真的,或者这蠢钝的甄俞之前的所作所为还就找到缘由了。
其实,官校尉问出了这一句话,就是不觉中暴露出他是倾向于相信这女子所言的。如此,却正好合了女子的意,此乃她真正的目的。
“苏言,曾为我家国巫师。”
“这有甚出奇的?别说羌国百姓知道,就是我大祁的许多将士以及一些百姓也是知道的。”就差指着女子的面,说她撒谎了。“再不说实话,我也没心思听你说。立即行刑!”
“别!”女子惊呼。看了看已是被吓着而暂时说不出话来的甄俞,咬牙将手里的一块玉佩拿了出来,“此为我为羌国公主时的信物。”
官校尉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黑着脸将玉佩拿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不敢确认,道:“将甄俞抓回牢里看紧。这女子关押起来,幼童给了甄俞其余的亲眷。”说罢,官校尉上马奔走而去,他可要回去找陛下拿主意呢。
孙念此时正与姜维在切磋武艺,忽见官校尉急忙忙的走来,很是好奇,“官余这般急,像不像那些要急着娶媳妇的?”
“陛下!”官余黑着脸,很是不愉快,“我有急事禀告,您怎的还有心思笑话我?”
“哦?有何急事?”
“那个甄俞,”官校尉语气里慢慢地嫌弃。他那么讨厌甄俞,不仅仅是因为甄俞行事不忠不义,更是因为如此不堪的人竟然名字中有一个字与他的名字“余”同一个音,觉得甚是丢人。“他还没处置,有一个女子忽然冲出来,说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女子指使。女子才是主谋,更重要的是,”官校尉忐忑地看了一眼孙念,“她说她是旧日羌国公主。”而后,官校尉上前,将女子的玉佩双手奉上,“这是她作为公主的信物。”
孙念眯着眼,接过了玉佩,仔细一瞧,冷笑道:“果然是羌国皇室的漏网之鱼。只可惜,此漏网之鱼并无胆略,并不敢与我来个鱼死网破。竟还是性情中人,注重情谊。”
官校尉上前来,问:“陛下,也就是说,那女子真是羌国的亡国公主?”
“正是。”
“那,该如何惩治那女子和甄俞。特别是那个幼童。那可是羌国王室血脉,我想,还有余孽是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
姜维在一旁听了,很是不满,“不是不会放过,而是会利用那个幼童,要来负隅顽抗,来暗的。”说话都不会说。
“我就是那个意思啊!”官校尉瞪着眼珠子,很不服气姜维那自以为聪明的语气,显得他官余太愚笨。
姜维没理会,扭了头,不看他,只竖着耳朵听孙念的话。
孙念笑了一声,道:“伯约逗你呢。我明白你的意思就得了。”停顿了一下,道:“先将甄俞和那羌国公主分开关押起来,待我查清那公主后面隐藏的人后,再来处置他们。”
“谨诺。那幼童?”
“先不管。”下手杀了幼童?孙念自认还不至于。一个懵懂的幼童能威胁到他什么?
姜维却不敢苟同,未等官余出去,就问道:“陛下,做事,特别是不好的事,不该是斩草除根的么?那个幼童,具有半个羌国皇室血统,届时,若被有心人利用,事情恐怕会不受控制。”
“伯约你说的是有一定道理。但是,此幼童不过是明面上的,还不是至关重要的人物。若是我杀了他,不仅会被天下百姓诟病,还是隐晦地告诉隐藏在暗处的羌国人,我容不得他们半点。这样,他们肯定会将更重要的人,比如躲起来的羌国王子王孙保护得更好更小心,我就是想防备都不知从何下手。”
姜维和官余对视一眼,姜维问:“若是使用障眼法......”
“明面上对这个幼童,也就是羌国王室后人很是宽容,或者能够蒙蔽他们,让他们以为,我们很骄傲又大意,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官余说着说着越来越接近孙念想的。
“不错,你们俩都有进步了。”孙念很是欣慰,“那个孩子也是无辜。若是一直安分到老,不仅是他的福气,也是苍生福气。”不会被人引着去反他,自然不会引起天下动乱。可不就是百姓之福?不过,若是给甄俞的亲眷养着,又都知道其身世的,又怎么会让幼童长大以后没有野心?
于是孙念想了想,便决定了,“既然如此,我想,或者可以制造假象让人误以为他已死,然后将他送到江南,找户无子嗣的人家,认作亲儿子亲孙子的养着吧。”
姜维和官余两人听了孙念这样周详的计划,愈加的佩服。官余立即前去办事。
事情纷扰杂乱,官余一人做不来,还是元鸻去帮了忙。
元鸻这天刚好外出体察民情,回来才知道甄俞过去有这么一番机遇。好在洛阳的甄太常及时将洛阳甄家摘了出去,不然,就算陛下不死命追究,终究还会受到打击。待听得官用艳羡尊崇的语气说了孙念做的安排,元鸻高兴之余,又觉得好笑:“陛下喜爱那些心比比干的人。”
“比干?那不是被妖精害死的么?我还是做一个一般聪明的人就好。”
元鸻一听,无奈地摇头,“查清楚那个羌国公主的事情了?”
“查清楚了,她没撒谎。”
“可怜甄俞一片痴心错付。”元鸻有时很是羡慕那些有心上人之人,至少心有所思,不会孤单如他。
官余也是点头,对甄俞的厌恶倒是少了些,可怜他被一个不知底细的女子玩弄于手掌,“可是,到底还算那什么公主有点良心,最后来保甄俞。
元鸻却是不敢苟同。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孙念的军帐中。刚想让卫兵去禀告孙念,却听得孙念在里头大怒:“是谁给了他胆子!”
“何事让陛下动怒?”元鸻问。
卫兵也不知,只是小声地说道:“有洛阳来信,随后陛下就发怒了。”
洛阳?
不等元鸻想出个所以然来,孙念却是开口了,“阿元和阿余来了?进来。”
两人遵命进去,看到的是孙念暴躁地走来走去,而姜维还是木头似的站在角落里,平静无波。元鸻很是纳闷,他似乎还看到了姜维眼中迅速而逝的幸灾乐祸。让元鸻眼角一跳,暗道:‘是我少了一只眼睛,所以没能看清?他真是在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末将参见陛下。”
“起起起!莫多礼了。”孙念烦躁地说道,而后就是走到元鸻身边,绕着他走了几圈,上下打量着。
在元鸻快要受不住了,孙念才幽幽道:“看来还是崔则那个混蛋有想头。”
崔则?有崔则参与的事情,多是不大美妙的。但是元鸻还是不想开口问。
但是孙念却不想再藏着掖着,“崔则那小子说,国库紧张,就想着要给你们这些还没娶妻的将军大臣,都寻摸个妻子。”
这无疑是平地惊雷!
“他!”元鸻大惊。这还不是最为打击他的。因为孙念后来的话更加惊人,“他把你们的画像画了一百份,谁要你的画像,先交五百钱,然后,还送一幅他们家待嫁姑娘的画像,都留着给你,等你回去了,再选你最喜爱的!”说到这里,孙念都恨不得要将崔则拉出去打一百棍了!这分明是祸害大祁将臣名声的啊。为了钱,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个将臣就能收获五十贯啊!
最气人的是,崔则还附信说明了,他为何要这般做的原因——河南大旱,秋收收成只有往年的一半,他这是为了将来赈灾筹集钱呐。
孙念看着元鸻被气得脸都青了,他也就高兴了,道:“这事先给他记着。回去再跟他算账。”
元鸻不大相信孙念的话,因为这事受益者之一可是眼前这位呢。他深深怀疑方才陛下的发怒,是否故意为之?
然这些都不是急需弄清的,现如今此地,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将羌国公主妥善处置了。不能引起此地一丝的动荡。
孙念思量了一会,道:“判处甄俞入狱十年,而那个公主,就赐她一杯毒酒或者白绫三尺。随她选。”
官余没想到孙念下决定这般快,还没喝完杯中茶水,就得立刻离开了。
甄俞听到判决,丝毫无反应。最后却提了一个要求,“我想见她最后一面。”
这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官余答应了。
甄俞看到了死牢中的羌国公主,心好似被剜了一块,痛不欲生,紧紧地盯着她,问:“你一直在我身边说,只要大祁陛下病逝,幼主登基,我家就会得益,是你处心积虑的?”
“对。”
这般快,一丝犹疑都无的答复,更是让甄俞感到不堪。原来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么?那她最后为何又要来自首?让他就那么死了不好?他就不会有痛苦了。
“你过来,我要将一件东西还给你。”甄俞摸着心口之处,平静说道。
羌国公主不疑有他,也很是好奇他会还什么。
却是猝不及防,被甄俞一把搂着,两人的脸相贴,彼此的呼吸都能灼烧了对方,可在甄俞眼里,她看不出任何的情谊,她错了么?
“你......”羌国公主才说了一个“你”字,就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那一声刀入血肉的声音,那么清晰的疼痛,都证明了一件事情——他杀了她。
官余也是惊呆了。他想上前拉开甄俞,却被他喝了一声,“等我说完!”
“我这一辈子,所有的快乐都是你给的,痛苦也是你给的。如今统统还给你。”话毕,抽出了匕首猛然插进了他的胸口,鲜血迸射,溅满了栏木。“用我的命还你。我死了,你也要陪我一起,一起.......”
说着,他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眼睛紧紧地盯着羌国公主,“晖儿,一起......”
然而名叫晖儿的羌国公主,嘴巴张张合合再也说不出话来......
一国公主,最后还是随着她消逝的国度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