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男人再看了一眼她此时此刻的姿势，眼眸里蓄了一抹浅淡的笑意，缓步走过去，男人身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迅速窜入人的口鼻，陆时安别过脸，然后很快回到床上坐着，一张小脸垂着，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郁霆深双手没有多大的力气，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低着头的小女人，叹了口气，低低叫出她的名字，“陆时安。”

“你来干什么？”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身体上，苍白的嘴唇微微的抿着，“谁让你来的？”

“医院也不是你家的，我不能来？”

郁霆深坐下，男人的身体还是很虚弱，就这么站了一会儿，就有些支撑不了，毕竟，在几个小时前，才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决战。

他身上的骨头仿佛都断了，伤口更是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陆时安只觉得好笑，“医院的确不是我家的，可是这里是我的病房，谁规定的你可以随便进别人的病房了？”

郁霆深看着她这副伶牙俐齿的模样，男人勾唇，“看来你伤的不是很重，还有力气在这里跟我斗嘴？”

“……”

他自己过来，找骂的好吧？

陆时安抿了抿唇，然后目光落在男人的身上，她想问问他现在伤势怎么样，可是，分明那句话都到了嘴边，就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叹了口气，陆时安，你怎么就这么怂？

他可是救了你的命，你说一句“你现在怎么样”会死吗？

只是……

她偏偏就说不出口。

郁霆深抬了抬手，看着女人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想帮她别到耳后，男人抿着薄唇，忍着手腕的疼痛，强行抬起手，然后伸手碰上女人的脸颊，再把发丝别到耳后去。

陆时安吓了一跳，就在郁霆深碰到她脸颊的那一刻，女人猛地后退了那么一下，“你干什么？”

郁霆深因为用了力气，脸色煞白，菲薄的唇瓣紧紧的抿着，想说话，但是额角已经冒出了汗水，隔了好几秒钟这才缓和起来。

“没事。”

男人的嗓音低沉喑哑，莫名就让人觉得安心。

陆时安咽了咽口水，然后看着男人的手臂，“你的手，是不是废了？”

两只手……

看起来都很严重的样子。

男人闻言脸色蓦地就变得严肃起来，陆时安攥着掌心，该不会……该不会真的废了？

如果真的废了，那郁霆深从今以后……

一个男人双手废掉，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了。

她简直不敢想象，原来的天之骄子，如果变成残废的话，会是怎样的一副模样。

她蓦地眼眶就又红了起来，女人尖锐的指甲掐着掌心的嫩肉，苍白的嘴唇紧紧的抿着，懊恼，前所未有的懊恼。

她现在不想跟他有什么关系……所以当时她为什么要给他发短信？

如果没有那一条信息，或许郁霆深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了。

陆时安心里此刻全是自责。

郁霆深低低咳嗽了一声，看着小女人仿佛下一秒就要梨花带雨了，只好低低出声，“子弹只是穿破皮肉，没有伤到骨头，医生说等伤口愈合就会好了，不过手臂之前在摔下车子的时候撞到了地上的石头，骨裂了，所以现在暂时不能用力。”

“会好？”

那他刚才做出那副感觉要死了的样子干什么？

郁霆深薄唇微微勾了一抹笑意，“会好，不然我成了残废，你养我么？”

“……”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还真的不是很严重。

但……不管怎么样，他这一身的伤，都是因为她……

“我累了，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

郁霆深低咳了一声，“我是专门过来看你的，你头……还疼吗？”

头。

当然疼。

陆时安看了男人的侧脸一眼，冷哼了一声，“头不疼，脚疼，如果你不把我扔下车，我说不定也不会伤这么重。”

怪他？

郁霆深轻笑，“我不把你扔下车，说不定你跟我一起葬身车内，现在已经是一对苦命鸳鸯了。”

指不定现在已经喝了孟婆汤，被鬼差带去冥府了。

鸳鸯？

“呸呸呸，谁要跟你当鸳鸯。”

美不死他。

男人低笑，“陆时安，你不会这么没良心的吧？”

女人别过脸，“我没有良心又如何，更何况，从前是你没有心。”

她从前有心的，只是，死了。

所以现在的陆时安，早就已经变得冷血无情了。

郁霆深攥着五指，手疼，但是却比不过心疼，“我不知道三年前的我对你是怎样，但时安，你仔细想想，现在的郁霆深，对你怎样？”

“从前的你跟现在的你都是你，哪怕是你现在对我好了，但或许也只是暂时的，”陆时安轻笑，冷静分析，“我觉得你的本质是没有变的，过些日子，你又腻了我，你还不是又会去找你的那些莺莺燕燕？”

女人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嗓音低沉，“郁霆深，我跟你不一样，你不清楚我们之间的隔阂，可我清楚，那些伤害是真真切切的，不是你事到如今，受了几次伤，就可以消抵。”

“……”

郁霆深喉结滚了滚，“我拿了一条命来换，也换不来一个你，是吗？”

“如果是从前，我可以感动的要命，但如今，今天的事情，对你，我只能一句抱歉。”

“抱歉？”

“抱歉我不该联系你，不该把你也卷入这次伤害里来，原来该死的人是我，该受伤的人是我，对不起。”

呵。

原来他的半条命，最后只能换来一句她的对不起。

她到底知不知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根本毫无用处。

男人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因为太用力，鲜血从掌心渗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触目惊心。

陆时安看见了，脸色大变，“郁霆深，你……”

“过去的我，真的有那么坏吗？”

坏吗？

有时候也是很好的。

陆时安闭上眼睛，“我已经说过了很多次，那些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

“时安，那些事情我记不起来，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去找医生，让她们帮我恢复记忆。”

或许他记起来了，那么有些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郁霆深，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不是你是否可以记起来的问题，是我，现如今根本不想再跟你在一起。”

“你扪心自问，是么？”

男人声音蓦地凉薄。

一字一顿，丝丝缠绕着那么丁点笑意，带着一点讥诮与嘲讽。

陆时安抿着唇，没有说话。

郁霆深胸口如同被人狠狠砸了一拳一样，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然后抬手就捏住了女人的下巴，陆时安眸色惊恐，看着男人手臂上包扎着伤口的纱布上面一点一点渗出鲜红的血液来，打湿了原本干净洁白的纱布，她脑子像是炸开了一样，“郁霆深你疯了是不是，放开我！”

“你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了什么话了，是么？”

“我说了，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再跟你见面，陆时安，你再也逃不掉了，你是我的，这辈子都是……”

男人的唇瓣就这么猛地贴上来，陆时安被男人的力气推到，身子倒进病床之中，发出低低的闷哼声。

她想推开自己身上的男人，可是一想到郁霆深身上到处都是伤，她就不敢再动，“郁霆深，你别这样，你伤口裂开了……”

“是，裂开了，很疼。”

男人吻着她的唇角，脸颊，耳垂，看着女人原本苍白的脸色一点一点染上一抹血红，眸子也根本变得猩红起来，男人的嗓音越发沙哑，“可是时安，再疼也比不过这里。”

郁霆深握着女人的手腕，强行让陆时安捧着他的心脏，男人的嗓音仿佛魔咒一样钻进女人的耳蜗里，低低回旋，“你说不想跟我在一起，这里比拿刀子切开还要疼，你知道吗？”

“我不要！”

陆时安在男人的亲吻中掉下泪来，“凭什么你想甩了我就甩了我，想跟我在一起就在一起，你霸道的毫无道理，郁霆深，我是人，不是你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她有自己的主见！

男人胸腔有着巨大的疼痛，呼吸也困难起来，只有闻着女人身上的气息，他才仿佛可以延续生命。

“当年的事情……抱歉。”

“时安，你给我时间，我会想起来，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嗯？”

“你背叛过我，郁霆深，我不会原谅你的——”

背叛？

男人咬着女人的耳朵，“这三年我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直到遇见你。陆时安，你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唯一的，其它任何人都比不过你，这一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相信我，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我郁霆深从始至终只有过你一个女人。”

“男人都是骗子。”

她不信。

难不成他那天跟苏漾只是做戏吗？

陆时安攥着掌心，睫毛上已经有了点点滴滴的水珠，看起来像是雨后可以任人采摘蹂躏的玫瑰。

郁霆深看着这样委屈受伤的陆时安，心里猛地涌起一阵抱歉，但男人也只能深深浅浅的吻着她，“不会，你相信我，我不会骗你。”

“我连命都可以给你，所以，我不会骗你。”

“……”

女人在男人的怀里彻底软下来，哭过了，眼角还有残留的泪痕，“郁霆深，你不记得了……你当年很过分。”

“对不起。”

“你做了很多伤害我的事情……因为你，养育了我十九年的父亲死了。”

“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有用吗？”

“我爱你。”

陆时安眼泪猛地落下来。

女人在男人的怀里歇斯底里的哭着，不能自已。

其实，你说再多句对不起，也不过一句我爱你……

陆时安因为这句我爱你，心防瞬间崩塌，任由情绪入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