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义庄?"夕若烟喃喃,似乎想到了什么。
司徒菀琰却是很肯定地点了头:"是啊,早些时候我听三哥说的。因为大理寺时常办的案件都非常棘手,有时候就会有枉死的人出现,而往往这个时候,大理寺都会选择将尸体放置在义庄,待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再通知其家属将尸体领回安葬,也就不必再走大理寺那套流程,徒添麻烦。"
"可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大理寺还有这个规矩?"
"你时常在宫中,对宫外的事情自然是知道得不多,而且这些事,我也是偶然听三哥说起,我才会知道一星半点儿的。"司徒菀琰默了默,片刻又道:"只不过,那个义庄与其他普通的义庄有所区别。我隐隐听三哥说过,倘若是大理寺送去的尸体,则会另放在义庄一处地方,其他人想要查验尸体,就须得大理寺卿的手令才行。"
"这么说来,倘若我想要查验前三个的尸体,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去义庄了?"夕若烟心中大喜,迫不及待的问。
之前楚训说,其他尸体都已经被家属各自领回安葬,即使还没有安葬的,家属也不会同意让仵作验尸。是以,她也没想过在这上面动心思,却不曾想,这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倘若一具尸体查验不出什么,但若是将前三个的尸体都查验一番,是否会发现什么共同之处?从而找出疑点在哪儿?
夕若烟头脑快速的思索着,竟隐隐有了豁然开朗之处。
司徒菀琰却没她那么乐观:“大理寺的手令我可以找我三哥帮忙,这不是难事,可问题就在,你们如果要去义庄,就得晚上去,可那里阴森森的,听说还不太干净,你……确定要去吗?”
“所谓不太干净,无非就是世人以讹传讹,以言语加以虚化的事情,不以为惧。至于阴森……”夕若烟顿了顿,唇边忽地勾勒一笑:“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又有什么好怕的?”
夕若烟向来胆大心细,又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自然是不惧这义庄的阴气的。
司徒菀琰点点头,便也不再多劝。从旁的花颂抬头瞧了瞧天,上前道:“夫人,咱们该启程去国公府了,否则就该晚了。”
“瞧我着记性,聊着聊着都快忘了时辰了。”司徒菀琰回头莞尔一笑,起身道:“早前说好了要回家吃饭的,我也不好久留,等来日若烟你有空了,就到将军府上做客,我必扫榻相迎。”
夕若烟起身,温婉一笑:“既然你有事,我就不强留你了。上次没能拜会国公与夫人,烦请你替我问个好。”
“放心,一定传到。”司徒菀琰浅浅颔首,带着花颂折身离去。
忽地想到了什么,司徒菀琰回过身来,自花颂手中取过一个酸枝木雕花的匣子递给夕若烟:“上次瑾瑜外出打猎,偶然猎到了一只灰耳狐狸。这个时节狐狸本就难得,这灰耳狐狸的毛更是顺滑柔软,本想一并带去国公府送给爹的,可今日过来,也不曾带礼拜会祁大人,小小心意,还望一定要收下。”
司徒菀琰笑意婉婉,夕若烟正犹豫着,但奈何盛情难却,又是打着送给义父的由头,不收,但显得是生疏了。
无奈,只得收下:“得了你的礼,可我却没有什么东西好送给国公大人的,实在是受之有愧。”
“咱们两家也不是外人,何况这东西是出自将军府而非国公府,凭着若烟你与瑾瑜的情分,难道还不能收了这一张狐狸皮吗?”司徒菀琰掩唇含笑,简简单单一句话登时便说得夕若烟哑口无言,再难反驳。
素来人人都道她口齿伶俐,可在这素有京都第一才女的面前,就连是她,也都要藏拙了。
“这狐狸是待血放尽后才剥了皮的,皮毛完整,已经去了味,做袖口领子也好,做别的也罢,都可。”司徒菀琰望望天,也不再逗留了:“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吧。”放下匣子,夕若烟当即便要亲自送其出门。
司徒菀琰连连摆手拒绝:“不必了,天寒地冻的,我自己出去就可。”临了,又忍不住多碎嘴一句:“你也别老在外面坐着,久了难免受寒,还是早些回房休息去吧。”
夕若烟颔首应了,吩咐丫鬟送其出府,待得司徒菀琰踏上了回廊,转瞬远走后,这才就着身侧的凳子落座。
纤手抚上酸枝木的匣子,细细抚过上头的流水纹,却偶然间想到了什么,蓦地睁大了一双眼。
“我明白了。”
……
庆儿是临近晚间用膳时才匆匆赶回来的,回来时,也一并带回了司徒煕睿的手谕。据说,是回来时的路上巧遇了来送手谕的花颂,便给一并带了回来。
过程如何夕若烟并不多加在意,而是问:“我让你传的话,你可都照实说了?”
庆儿点头:“奴婢已经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皇上,皇上虽有不悦,但并未多说什么。”临了,将手中一直抱着的红木盒子放下,打开推至夕若烟面前:“我实在不知主子要看什么书,想了想,就将主子平日里写的随身记给带来了,里头还有好几本医书,都是主子平日里经常翻阅的。但有一本,主子似乎从未看过。”
盒子打开,露出里头几本薄书来,但有一本较厚的,便是夕若烟日常翻看医书时,随手记下的要处。
她们所剩的时间并不多,要想一本本的翻阅确是难度大了些,但笔记却不一样。她当时虽记得详细,但记忆还在,只要稍稍翻阅,便可洞悉全文。
也难为庆儿这丫头了,这时候还有这样细心的时刻。
“等会儿天黑了,你去醉仙楼告诉溪月,就说我在西城等她,让她亥时二刻务必要出现。”将盒中的随身记以及医书都小心取出放置一边,夕若烟低声吩咐。
“好。”庆儿应道,忽而看到夕若烟将盒中的医书全部取出后,竟轻车熟路地又打开了一个暗格,不由得惊呼一声:“主子……”
夕若烟闻声只略略抬头觑她一眼,却并不说话。
这个木盒设计巧妙,除却面上的一层,实则还有一个十分隐秘的暗格。待将所有东西取出后,只需同时按住盒子底部的四个角,稍稍有力就有隔板弹开,露出里头的一个小匣子来。
夕若烟将那小匣子取出,轻轻拂去了上头的一层薄灰,素手沿着上头的流云纹来来回回抚了几遍,只一直不曾打开。
庆儿惊讶后稍稍回神,见主子又迟迟不肯打开,倒是来了兴趣:“以往从未见过主子打开暗格,我竟不知,这里头竟还另有乾坤。既然取出来了,主子怎么不打开看一看呢?”
夕若烟轻轻摇头:“这盒子是师傅最后留下来的,暗格里的匣子里头装的也是一本医书。只是师傅生前多有交代,这盒里的东西是禁忌,他希望,我能够一辈子都不要打开。”
“禁忌?”庆儿疑惑。
这事夕若烟也只是一知半解,只将那匣子又重新放回了盒中,待合上暗格后,才悠悠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师傅只是说,这世间除了能够治人病,救人命的医术外,也还有害人性命的邪术。”夕若烟无奈摇了摇头:“其实这也是师傅说的,毕竟我从未打开过,所以并不知晓里头究竟是什么。”
庆儿半知半解,想来想去也只觉脑袋疼,索性也就不问了。复又扬起笑容,甜声道:“管他呢,主子那么聪明,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的。主子饿不饿,我给你拿点吃的去?”
夕若烟含笑看向她,手指头不重力地刮过她的鼻梁:“你呀,明明是自己贪吃了,还非要拉上我。你要是馋了就自己过去厨房看看,不必管我。不过要记得少吃一些,不然晚饭吃不下,半夜你就又得喊饿了。”
庆儿吃痛地捂着鼻子,听罢只分外委屈地撇了撇嘴:“主子真讨厌,你自己慢慢看吧,我饿了,去找东西吃去了。”庆儿调皮地冲她做个鬼脸,忙笑嘻嘻地跑开了。
夕若烟拿她没有办法,也只是无奈笑笑。
是夜,亥时刚过,夕若烟便叫来祁洛寒一起,带上司徒煕睿给的手谕以及银针,瞒过所有人悄悄自西角门登车离开。
本想着时辰尚早,谁料溪月却早早地在西城门等候。她喜穿艳丽的衣裳,坐在车内,只微微撩开一角就清楚的看见。
祁洛寒亲自驾车,待至城门楼停下。夕若烟撩开车帘,唤了溪月上车后,立马就将早就准备好放在身边的暖手炉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也不多穿一点,手还这么冷,幸好我早有准备。”取过身边一件红色绣合欢花的厚实披风,亲自替她披在身上,再仔细系了个花结。
“我、我还是自己来吧。”
溪月不太适应,正提出要自己系带子,可夕若烟却并不理会,仍旧替她系好了带子,再压了压披风一角,待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放心收了手。
“师叔。”
溪月抬起头,望着夕若烟投向自己的目光,那关切的眼神恍然间竟让她有几分不太适应。
望了望马车内,她兀自压下了心里那份不适感,忽问:“庆儿呢?没来吗?”
“她胆子小,去那个地方不太合适。”夕若烟轻轻一笑:“我怕吓着她。”
溪月点点头:“也是,那种地方,她不去也好。不过师叔,西城外义庄是停放尸体的地方,我们大半夜的去那儿干什么?”
“下午的时候,司徒菀琰来过,她的一番话提醒了我。后来我也让阿洛去查过,前三个死者的尸体都停放在西城义庄之中,我在想,我们今早检验的那具尸体只是其中一个,然而并没有任何发现。或许,当我们看到其他三具尸体后,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也说不定。”
溪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置可否。
然而她却并未发现,在夕若烟垂下的目光中,却多了一丝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