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
尤冽举步走入正厅,对着座上正专心致志端详着棋局的男子拱了拱手,而后道:“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去通知了王妃,也备好了马车,只等着王爷一声吩咐,就可以进宫面圣了。”
“嗯。”淡淡的回应了一声,北冥祁轻抬眼眸,淡淡扫了他一眼,便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时辰尚早,来,陪本王下一局。”
“属下,恐棋艺不精。”尤冽低首,婉言拒绝着。
谁不知道王爷的心情不好,他要是真应了上去对弈,凭他那个技术,别说连王爷的一个子都接不上,只怕倒还成了王爷撒气的对象。
视线轻轻落在自己昨夜被王爷一剑刺伤的左臂之上,稍稍动一下都疼得尤冽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想想昨夜里发生的事情,要说成是死里逃生也并不为过。
谁知北冥祁却并不给他这个拒绝的机会,一记冷冷的目光扫来,唇边扬起一个冷漠的弧度,道:“对方的技艺若是精湛,本王又怎会在失去了一样东西之后,反而得到了一个更值得利用的?”
尤冽心下一惊,也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王爷并非是真心想要与他对弈,其中而是另有玄机。
如此,他也再无任何理由拒绝,便当真走上了前,在北冥祁的对面落座。
北冥祁长指捏起一枚黑子,目光如炬,在空荡荡的棋盘之上落下第一枚黑子。
尤冽虽有些迟疑,但此刻的形式却是不容得他再多想其他,虽说下棋他并未认真学过,可从前在同王爷一起镇守边关的时候,无事时也曾时常看见王爷研究一些自上古流传下来的残局,所以久而久之也会上一些。
棋艺虽不及王爷,但到底还能够顶上一阵。
迟疑之后,尤冽目光看准棋盘,正欲落下一枚白子,却在指腹刚触上白子时不禁惊了又惊。
这白子……好凉!
“宫里有一宝物名叫冷暖玉棋子,而这,便是比其还要珍贵许多的玲珑玉。”
迟疑间,一道冷漠淡然的声音在厅内响起,也仿似是猜中了尤冽的心思般,所说的话,皆是他所疑惑的事情。
北冥祁未曾抬头,只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黑子,“极北之地有一奇石,长年累月冰冷不减,只是这种石头须在极北之地处,极深极寒冷的地方才能寻到。别说不轻易找寻,就算是找到了,也未必有那个命能够将它带回。”目光淡淡落在尤冽手上的白子上,“你手中的白子,便是从那极北之地处寻来的。”
“既然白子是从极北之地处寻来,那黑子又是从哪儿寻来的?”尤冽有些好奇,因为他知道,倘若一副棋盘之上,白子若是不简单,那黑子定然也是如此。
只是这极北苦寒之地,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去得了的地方,即便是去了,那只怕也是九死一生。
见自己的手下一点就通,北冥祁淡淡一笑,随手扔了手中的黑子抛给他。
尤冽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在刚握住那黑子之时,手心却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疼痛,烫的他险些将那黑子给扔在地上。
“王爷,这……”
白子性冷,黑子属热,他们不似冷暖玉棋子那般温和,可当真是冷热两个极端。
摊开手心,那里已经被烫得通红,至今都还有些灼烧后的疼痛留下。
尤冽有些暗恼自己大意,若是方才他能够留心一点,或是汇聚一些内力于掌心,也不至于会落到这番田地。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没有比他更加倒霉的人了。
北冥祁冷冷一笑,又拿起一枚黑子放在手上把玩,面色平静,丝毫没有畏惧这黑子的威力。
“如你心中所想,黑子是自火山岩上取下来的,并非是普通石头,而是火山爆发之后,从岩浆中取出来的。”
尤冽闻言大惊,这岩浆所过之处无一不被化为灰烬,若想要从岩浆之中取出东西来,那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无视尤冽惊讶的表情,北冥祁不屑置之,“石子常年受着岩浆的浸泡,即便是日后取出来了,握时也仍旧觉得滚烫如火,没有武功底子的人,就会像你刚才那样。”
话中嘲讽意味十足,尤冽则是垂首敛目,并不多言。
他知道王爷这话是在暗示什么,除了方才他的大意,只怕,还是在责怪昨日他的失职才是真的。
好在王爷昨夜肯手下留情,否则他伤的,只怕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有了昨夜的教训,尤冽至今都还心有余悸,听着北冥祁的教训,也只是垂首乖乖受着,并不敢多言半句,也更加不敢去反驳什么。
否则,只怕下场会更加可悲。
“这两样东西虽是难得,但是最难得的,却还是将其打造得颗颗都一样大小,且光滑如玉。”北冥祁墨瞳深邃,紧紧盯着手中的黑子若有所思,“听说,玲珑玉早前是出现在金陵国,而后来金陵被我朝拿下,这玲珑玉便不知散落在了何方。原来,竟是在他那儿。”
他?
尤冽听着北冥祁这番自言自语,心中更是一番疑惑顿生。
今天王爷可好生奇怪,不但无了昨夜的盛怒,今日反倒让他去通知语宁郡主盛装进宫,不但没有计较昨日的代嫁之事,竟还真的承认了上官语宁为祁王妃。
还有这玲珑玉,他跟随了王爷十几年,可从未见过王爷拥有此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这疑惑还尚未得到解答,已有下人进来通秉“王妃来了”的消息,北冥祁颔首,便有下人进去请了上官语宁入内。
换下昨日的凤冠霞帔,上官语宁身着金锣蹙鸾华服,头挽云髻,再配以金钗玉环,倒是褪去了以往未出嫁时的稚气,多了三分成熟与三分贵气。
望着厅外款款而入之人,尤冽起身退至一侧,恭敬地立在一旁并不多言。
“王爷。”
步至厅内,上官语宁垂首敛目,声线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叠放于身前的双手更是紧紧地握着,纤长的指尖死死嵌入肉里,带着满心的慌张与急迫。
“走吧。”起身随手扔了手中的黑子于桌上,北冥祁理了理身上的锦袍,长腿迈出便要往外走去。
北冥祁一走,上官语宁也忙跟着出了大厅,心中虽是紧张不安的,但也十足欢喜。
一夜的不安,总算是要过去了。
“郡主,小心脚下。”银漪扶着上官语宁小心踏出、台阶,可尚未走出几步,一道黑影便已长身笼罩于前,眼下所触及到的,是一双华贵锦履,视线再顺着锦履向上看去,一张冷漠俊颜立时浮现在眼前。
“王、王爷……”
银漪被这冷冽的目光吓得脸色一白,话音未落,北冥祁已厉声斥道:“大胆奴婢,平南王府没教你规矩吗?如今上官语宁已是王妃,你竟还称她为‘郡主’,你到底将本王至于何地?”
“王爷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银漪吓得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连连求着饶恕。
北冥祁却是连看也不屑看她一眼,冷冷别过身去不再理会,只是他不叫起,银漪又哪里敢起身?
昨夜的一幕幕至今尚且还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今日却又因为一个称呼惹怒了绝情的祁王,银漪不得不担心,自己一会儿的下场将是如何。
祁王发怒,尤冽冷眼旁观,银漪心头担忧,便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一侧的上官语宁,只希望郡主能够救救自己,可别让她成为这祁王府中的第一个冤魂啊!
银漪心头害怕,上官语宁又何尝不是一样担心着,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吓得面色苍白,直瑟瑟发抖的银漪,再看向一脸冷漠的北冥祁,心中也是着急不已。
犹豫再三,上官语宁压下心头对北冥祁的那份惧意,出言相劝道:“王爷还请息怒,银漪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她一直唤我‘郡主’,突然要改口,不过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
“不适应?”北冥祁冷冷一笑,冰冷目光落在上官语宁的身上无不带着嘲讽的意思,“看来,平南王府不仅不知如何管教奴婢,平南王就连自己的女儿都没有管教得好,真真是丢尽了平南王府的颜面。”
“你什么意思?”听着他的话,上官语宁脸色一变,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丝不安浮现。
“什么意思?王妃会不知道?”北冥祁嗤笑一声,下一刻便已冷冽了脸色,“昨日之事本王已不想多加提及,你别忘了,如今你是什么身份,身在何处。本王既已许了你祁王妃的位置,你就要识时务,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要有一个王妃的架势,别拿曾经的那一派作风来辱了本王的面子。”
北冥祁言辞凌厉,也不管此刻是在屋外人多眼杂的,这番话说得清楚明白,不含糊也不拐弯抹角,是一点儿也不给上官语宁半分面子。
听着这话,上官语宁心头一震,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就是上了胭脂也难以掩饰那份不安。
只是心中虽然不安,却也渐渐的明白了一些什么。
她就知道北冥祁没有这么好心,昨夜还一副恨不得要杀了她的模样,今日却性子一个大转变,竟要她盛装进宫面圣,难道他就不知道,当今圣上是她亲表哥吗?
不,他是知道的,今日这么做,就是刻意为之。
今日对她的羞辱,还有对银漪的刻意为难,他这是在报复,报复她李代桃僵,换了若烟姐坐上花轿,让他的一番心血终成空。
原来,这都是在报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