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若烟无声浅叹,若非如此,她又岂会如此轻易的便应下这门亲事?
要知道,她打心眼儿里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北冥祁啊,何况他与冥风还是对头,她又岂能嫁给与自己心爱之人对立的男人?
只是义父待她不薄,洛寒与庆儿更是一心将她当成姐姐一般看待,如果她为了自己的幸福而舍弃了他们,那她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大不了,等救出义父与庆儿之后,她就想办法与北冥祁同归于尽,如此一来,她既不辜负了他们对她的深情厚谊,也不会负了冥风对她的一番深情相待。
若是北冥祁真死了,那冥风的皇位也将高枕无忧,也不用再担心是否还会有人来与他争夺皇位,搞得北朝国百姓民不聊生了。
如此想来,这应该是最好的一个结局。
“庆儿被抓,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吧?”柳玉暇“蹭”的一声立时而起,相较方才,此刻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开始担忧焦急起来。
她好不容易认了庆儿做妹妹,这姐妹俩相聚的时间还不长,庆儿却陷入了危险之中,叫她怎能不担心害怕?
游离的思绪因着柳玉暇的一声惊叫而在瞬时间被拉回,夕若烟抬头望了她一眼,原本已经到了喉间的话语,却在看见柳玉暇那担忧得不成样子的时候而犹豫了。
本来她促成了庆儿与柳玉暇之间的姐妹情,庆儿被抓,还身中流觞剧毒一事应该毫不保留的告诉柳玉暇才是,可是现在看着柳玉暇那担忧的样子,她倒是有些不太忍心了。
况且她也知道柳玉暇是什么性子,早年她父母双亡,后来又失了丈夫,如今就连自己看待成亲妹子的庆儿也出了事,还不知道,若她知道庆儿中毒一事之后,会不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否则到时候,后果真将是不堪设想。
也罢,反正只要过了明日,庆儿与义父还有洛寒都会安然无虞,她又何必再让其他人也因此而担惊受怕?
想了想,夕若烟起身而立,淡淡道:“我要走了。”
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一个冲动将所有的事情全都吐露出来,至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是最好不要节外生枝才是上策。
只是柳玉暇又哪里肯轻易放她离去,见她要走,忙着急的一把拉住了她,“不行,你还没有告诉我庆儿会不会有危险,她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办?”
视线自柳玉暇充斥着焦急的容颜上渐渐下移,夕若烟抬手轻轻挥掉她紧紧拽住自己手臂的玉手,声线依旧平静无波,“她不但是你妹妹,更加是我妹妹。若是连你都不忍见她受到伤害,我又岂能对她的安危坐视不理?”
最后彻底挥掉她的手,夕若烟并不再多言,收回目光便打开房门而去,只独留柳玉暇一人站在原地愣神。
庆儿出事,好比让她又重温了一次失去家人的心痛,那时候,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乱刀砍死,而她却无能为力,本想要追随而去,却又不甘心丈夫含冤莫白。
如今,那却已然成了她今生最大的遗憾。
虽然她与庆儿相交不久,且交情并不如与夕若烟的深厚,可自当在夕若烟的促成下她认了庆儿做义妹之后,便是真心实意的相待于她,如今庆儿出事,她的一颗心,就好比被人生生的用利刃一刀刀的割着一般。
这种痛,又有谁能够明白?
“老板娘。”李掌柜推门而进,见到失神伤感的老板娘,也只是站在门口躬身轻唤一声,并不曾进去打扰。
“进来吧。”收回伤感的思绪,自袖中取出锦帕拭干了眼泪,柳玉暇方才抬头,望着李掌柜轻声问道:“她可走了?”
“是,小的早早就已经备好了软轿,还亲自送了若烟姑娘上轿,方才返回。”李掌柜如实秉着,虽然他并不知老板娘与若烟姑娘在房中究竟是说了什么,可是他却知道,那若烟姑娘是贵人,不但是老板娘的贵人,更加是整个醉仙楼的贵人,所以他也并不敢有所怠慢,亲自送上了轿,方才敢折身返回。
柳玉暇点点头,忍下了心中的酸楚走向长案边,吩咐道:“备纸,磨墨。”
“是。”李掌柜颔首敛目,跟着走向长案边,便手脚利索的做起柳玉暇吩咐的事情来。
纸张备好,柳玉暇执笔点了墨,照着实情将话简短写上,她的字娟秀灵韵,是卫夫人的簪花小凯,写得也颇有几分相似。
收了笔,柳玉暇将纸张拿起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待至墨迹半干,方才将其折好递与李掌柜,并谨慎吩咐:“承乾门西行五丈处有一角门,那里有两名侍卫把守,你且告诉他们,这是给宫里玄公公的东西,让他们务必递交上去。”
“是。”双手接过信笺,李掌柜放在怀中小心揣好。
“快去吧,在若烟姑娘回宫之前,这信笺一定要送进宫中。”柳玉暇长长吸纳一口气,如今她能够做的,便也就只有这些了。
“是,老板娘放心,此事小的一定亲自去办,不会出差错的,小的告退。”李掌柜恭敬一颔首,随后方才折身出了房间,临走前,甚至还不忘为柳玉暇掩上房门。
转身回眸,透过窗棂望着繁华热闹的大街,柳玉暇暗沉了脸色,俏丽的娇颜之上带着数不尽的哀愁,只是心里那份患得患失的感觉才更加叫她难受。
……
太和殿中,北冥风与秦桦两人屏退宫人对座无言,也不知这样有多久了,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凉透,可半晌了,他们却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许是想说,可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人默契的不曾开口,也同样默契的脸上带着忧愁,担心忧虑,为的却是同一件事,同一个人。
“皇上,秦将军。”玄公公迈着小步疾步入内,在躬身行礼之后,上前将怀中一直小心揣着的信笺递上。
而那封信笺,便正是不久前李掌柜托人送进宫中的,是柳玉暇亲笔所写。
视线扫过面前玄公公递来的一封信笺,北冥风冷着脸色十分不悦,无声了许久,方才伸手接过。
信笺之上文字不多,所写的话也是句句精髓,北冥风草草看过,脸色却在瞬间变得难看了许多,更有一身怒气隐忍不发,叫人看了也不禁心生惧意。
“怎么了?谁的信?”秦桦诧异,在问时,却已然伸手取过了北冥风手中的信笺,而后细细的看了起来。
“原来,那醉仙楼的老板娘,是你的人。”合上信笺,秦桦打开桌上放置的精致刻云龙图案的香炉,看似随手的将手中的信笺置下,不过转眼间,那张信笺已在小小的香炉中化为了灰烬,就连半点儿蛛丝马迹也让人觉察不出。
北冥风不言,从鼻尖冷冷的哼出一个音节,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
只是现在他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与跟秦桦讨论什么醉仙楼的老板娘,此刻他最关心的还是信笺纸上所写的内容,看来,这北冥祁果真还是一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抓了庆儿,再以庆儿与祁家的性命做要挟,只可是若烟……最后还是妥协了。
真是该死!
重重一拳落下,金漆雕龙扶椅已生生的被内力震碎了一只扶手,当场便吓得玄公公身形一颤,险险的便要双腿一软而跪倒在地。
秦桦望着他,想要劝些什么,却发现那些借口就是连自己都不能够说服,又如何能够说服得了他?
想了想,他还是免不了劝慰一句,“现在生气也没用,北冥祁就是料定了若烟会心软,倘若他手上自以为万保无失的把柄出现了差错,那个时候,说不定我们还能有机会将事情转圜。”
“还能有什么机会,她已经答应了,后日他们便要成婚了,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北冥风暴怒,倏地起身,内力汇聚于大掌之中,用力一拍下,面前的红檀小桌已生生地被震碎成了好几块,桌上的物件更是“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不但立时吓得玄公公双腿一软而跪倒在地,就是坐于红毯小桌旁的秦桦也差点儿被这内力而震伤。
北冥风内力深厚他素来知道,而且每当人在被触及底线之时,所爆发出来的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也好在北冥风生气之余也还是有些理智,不然那一掌下去,就算是秦桦有刻意以自身内力护住自己不受伤,想来那么近的距离,也是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伤到一丝一毫。
默默松了一口气,秦桦起身,望了吓得跪到在地的玄公公一眼,示意他起身退下,方才道:“北冥祁城府极深,如果只是单单抓了他们以做要挟,以若烟的性子,是不会那样轻易就会服软的。我想,他应该是除了要挟以外,还用了其他的一些手段来逼迫若烟,所以才会那么轻易的就让她服了软。”
“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也知道若烟的那个性子,既然她肯答应下嫁,那便说明北冥祁是用了他们三个的性命来要挟若烟,别人不了解她,你我又岂会不了解?”北冥风叹了一口气,“若是有人单单以她的性命作为要挟,她是宁死也不会屈服,可是祁家父子与庆儿却不一样。”
现在他都有些后悔,是否自己当初想方设法让若烟认祁零做义父,这……究竟是不是做错了?
是,祁零是会看在若烟是杨丞相义女的份上真心实意地对待她,可是如今真是真心了,却又成了北冥祁要挟若烟的一个把柄。
果然,任何事情都是有利也有弊。
秦桦上前,再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用最后那个办法,虽然不仁义了一些,但到底,还是可以保住她的,不是吗?”
“这……”
北冥风犹豫,他知道秦桦所说的最后一个办法是什么,那是自己先前给若烟设定的两种脱身办法,本来以为有了第一种已然足够,可是谁又知道,偏偏那个时候北冥祁就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抓了祁家父子,让他的第一个计划尚未施展便已经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只是秦桦说得也没错,虽然第二个办法也实在是太过自私无义了一些,可是没有办法,他已经失去了若烟一次,断断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就这样吧,你去准备,若烟那儿有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北冥风负手而立,犹豫之后终是下定了决心。
秦桦轻扯唇角,淡淡一笑,“好,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办妥,决不让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