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个防盗章 他的手温厚柔软, 带着些微潮意,牵住她, 两人掌心相贴, 有一种极其微妙的触觉。

今萧先是错愕,然后垂头不语, 一路随他走出会所大门,寒风扑来, 浑身冰凉, 周措淡淡扫一眼, 没说话,也没松手, 继续朝车子停靠的地方走去。

两人上了车,他脱下外套,一边打开窗, 一边在扶手箱里找出香烟和打火机, 点燃,深吸一口,吐出浓重的烟雾, 萦绕散漫。

这样长久的沉默, 什么话也没有,但今萧觉得已胜过千言万语,无需剖白, 她心里什么都知道, 也什么都明白了。

冷风不断吹拂, 她打了个寒颤,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周总。”

周措转头凝视她片刻,掐掉烟,关上窗,再把车里暖气打开:“一会儿就不冷了。”他说。

今萧心想,其实一直待在冷空气里,自然耐寒,但如果得到短暂的温暖,再被抛入寒风中,反而承受不住,所以,有的东西还不如从来没有的好。

她犹自沉思着,忽而听见周措说:“手套箱里有一个信封,你拿出来。”

她微愣,默了一会儿:“手套箱是什么?”

周措伸长胳膊,打开副驾仪表台下的储物盒,今萧在里面找出一个薄薄的信封:“这个吗?”她递给他。

周措没接:“给你的。”

她愣了愣,随手一摸,里面是一张银/行/卡。

“卡里有五十万,”他目视前方:“拿去给你弟弟看病,如果后期整形的费用不够,到时候再跟我说。”

砰砰砰,心脏沉沉跳动,今萧屏住呼吸,手指捏紧那个信封,脑子霎时空白。

周措忽然又想抽烟,强忍住,胳膊搭在方向盘上,见她不说话,情绪也有些烦乱,冷道:“你这么急着回千秋上班,不就因为治疗费告急么?但你一晚能挣多少?一个月能挣多少?就算你肯出台,也没哪个傻子愿意花几十万买一夜春宵吧?”

他今晚确实有些动怒,拧开一瓶矿泉水,仓促喝下两口,喉结滚动,液体冰凉,如此,冷静片刻:“抱歉,我语气不太好。”他说:“但你真的太可气了。”

今萧抿了抿嘴,目光掠过窗外,不想绕圈子,直接开口:“你需要我做什么,周总。”

周措登时被问住,手指摩擦方向盘,内心交战,默然许久,说:“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但从今天起你不能再去千秋上班,这笔钱就当我借你,以后慢慢还就是了。”

今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以后都不能去千秋吗?”

“难道你很喜欢坐台陪酒?”

“不喜欢,”她说:“但那只是一份职业,不违法。”

周措闻言,转而打量她的脸,目光很深:“我没有看轻这份工作的意思,但你要知道,那种环境和氛围会影响一个人的意志,如果你在物质面前妥协一次,那么一定会有第二次、无数次,你的底线会越来越低,那就是所谓的堕落。”他停了下,语气放缓:“我记得你说过,只坐台,不出台,但如果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像昨天,你得知医院那边实在拿不出钱了,你想过出台吗?”

今萧心里“咯噔”一跳,多么诡异的感觉,怎么会这样呢,他竟然把她看得透透的,字字句句都正好戳在心上,那么妥帖,那么直接,让人失去了躲避和掩饰的能力。

她默认,无话可说。周措按捺着胸腔里起伏的暗涌,调整呼吸,不再纠缠此事,转开话题,问:“你背上的伤怎么样?”

“还好。”

他点头:“我送你回学校。”

说着,按下仪表盘的自动启停键,随口提醒:“系好安全带。”

今萧思绪繁杂,一时没有听清:“什么?”

周措转头看她,忽而倾身靠拢,整个人将她笼罩在座椅里,车内的氛围灯本就幽暗,这下愈发陷入阴影之中,犹如幼小困兽,无处可避。男人身上有烟草、酒精和古龙水的味道,糅杂着一种温热的气息,沉稳又强势地把她包围。

今萧睫毛微颤,僵硬地别开脸。

周措眼帘低垂,目光淡淡凝视着,是的,她又化了浓妆,细长的眉毛,眼睛又大又魅,嘴唇红得像盛开的玫瑰,一股艳俗堕落的脂粉香窜入鼻端,好似羽毛落在心尖,让人痒得厉害。

他喉结微动,稍稍退开,为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回到原位,面无波澜,仿佛静水深流,不露痕迹。

今萧缓缓吁出一口气,手心已渗出一层薄汗。

正在这时,车外出现一个人影,弯腰敲了敲窗,沉闷短促的叩击声打断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周措按下车窗,安华看看他,又看看另一个,笑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没事,”周措面无表情:“我带她先走一步。”

安华忍不住再次撇向副驾座上的女孩儿:“为什么?”

周措默然片刻,不答反问:“你说为什么?”

安华被噎住,了然地挑挑眉,清咳一声,后退两步:“好吧,改天再约,不打扰你们。”

“谢谢。”

车子平稳行驶,他不再言语,她亦保持沉默,一路无话。不多时,来到理工大门外,她说:“我在这里下就行了。”

“这里距离你的宿舍还很远,”周措目视前方:“直接开到楼下比较好。”

“可是,”她直言不讳:“太招摇了,会很引人注目。”

周措很快妥协:“好吧。”熄了火,他推开车门:“我送你。”

今萧张张嘴,见他已踏出车外,这情景简直像极了那晚,他第一次送她,也是这般一意孤行,不容置喙。今萧默然,低头走近,这时,一件外套搭在了肩头,然后左手被握住,没有解释,没有理由,就这么由他牵着,慢慢往学校里走。

此时不过晚上九点,校区仍有不少学生四处活动,周措身形高大,衣着讲究,十分惹眼,今萧有些后悔,与他这样出双入对,还不如一车开到公寓楼下,至少不用受这慢火煎熬。

周措仿佛猜到她的心思,转而走入一条小径,免受外人注目。

寒夜幽凉,四下空寂,两人相握的掌心渗出稀薄湿汗,也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

“你很紧张?”周措忽然开口,嗓音清淡:“手里全是汗。”

今萧看着地上模糊的影子,默了片刻,说:“也可能是你紧张。”她不示弱。

周措微愣,接着轻轻笑了。

来到楼下,相对而立,他终于松开手,低头看她:“回去休息,把伤养好,听到了吗?”

她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周措看不见她的脸,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再问:“听到没有?”

今萧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回答:“听到了。”

周措默然与她对视,喉结动了两下,或许三下,跟着缓缓深吸一口气,终是放手,道:“去吧。”

今萧勉强控制着起伏的心跳,转身走到门前,按密码锁,开门,进入楼道,回头看了一眼,见他还站在原地,定定地望着她。

她立刻收回目光,僵硬地上楼。

他觉察到她的生疏,亦自觉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抱歉。”

其实小姐出台与否,妈咪都会提前告之,他不该这么问的。大约酒精作祟,加上这纸醉金迷、纵情声色的氛围,迷乱是很容易的事情。今萧可以理解。

只是多少有些得罪他吧,之后两人没什么交流,聚会结束以后他客套两句,然后便与生意伙伴说说笑笑地离开了。

返回休息室的路上,今萧收到罗姐的微信转账,点开看一眼,确认收款,然后提到银/行/卡里。

美拉曾经问过她,打算在这行干多久。其实她心里没什么底,但总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圈子,将来肯定还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找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过寻常人生。

美拉没说话,看她半晌,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笑说:“当年我也是这么想的,十九岁入行,以为做个一年半载,存够钱,随时都可以抽身。可踏进来以后才知道,入了这行就很难适应别的工作了。小职员辛辛苦苦一个月,可能还比不上咱们一晚上挣的,那种落差你根本接受不了。”

今萧想了想,点头道:“我同意。”

“是吧,”美拉挑眉:“所以我一干就是三年,平时花钱也习惯大手大脚,见多了一掷千金,哪里还瞧得上月薪三五千的工作呢,那不是浪费时间么?”

今萧扬唇笑笑,不置可否。

十一点半,走出千秋俱乐部大门,她掏出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还未接通,面前停下一辆黑色轿车,车窗摇下来,里头的人招呼:“夏小姐。”

夏小姐?哦,是在叫她。

今萧弯下腰,看清了来人:“周总。”

他简单明了:“上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推开车门,往里挪出了位置,今萧攥着手机摩擦两下,想到方才收了人家的钱,现在没道理不给面子,于是顺从地钻进了车厢。

驾驶座上的助理小刘从后视镜看了两眼,一时没能将她与刚才那个浓妆艳抹的陪酒小姐联系在一起。

“你好像很喜欢戴鸭舌帽。”周措淡淡看着她。

今萧愣了愣,诚然道:“怕被同学撞见。”

“还在上学?”

“嗯,随便上上。”

随便上上?他失笑:“你住哪儿?”

“学校宿舍。”说着顿下,反正躲不过了:“理工大学。”

周措点头:“原来理工大学是随便就可以上的。”

今萧没有接话。

小刘安静地驶往理工方向。车里有浅淡的古龙水的气味,像香薰,又像他身上味道。两人之间隔着他的西服外套。今萧脱下背包,放在腿上,两手揣进卫衣口袋,转头去看窗外街景。

车里这样静,仿佛无言以对也是很自然的事情。周措轻轻揉捏眉心,他今晚确实喝多了,脑子昏沉晕眩,浮游飘荡,真不喜欢这种不能自控的感觉。好在身旁的人一直保持静默,没有叨扰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