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死鱼眼真是,对这件事情,倒是这般的在意……
我嘴角一抽,忙搪塞道:“啊,其实我自己带了,却是忘了。哈哈哈……叫大师哥费心了。”
因着陆星河来了,我忙越发躲国师远了一些,且来了一个破桌子先伸腿,迎过去道:“大师哥,话说你又往何处去寻了?我出来还四处去寻大师哥呢!该不会是大师哥走迷了?真是的,便知道大师哥离开我真不行……”
“谁迷路了,”死鱼眼显然确实迷路,被我当场揭穿,忙面红耳赤的说道:“不过……不过是寻你寻到了这里而已,说起来,都要怪你四处乱跑。”
我刚要迎着陆星河要过去,国师却一把拉住我,皱眉道:“娘子,怎地,在自己家净手,东西还要管人借?这又是个甚么道理?”
只听“扑”的一声,国师的手本来紧紧抓着我,却像是给甚么刺了一下一样,瞬时弹了回去,一抬头,那一双凛冽的绿眼睛,对上了陆星河黑如夜空的死鱼眼。
有一种大事不好的感觉。
“哟,这位太清宫嫡传大弟子,果然出手不凡,”国师摩挲着自己的手,笑道:“不愧是大舅哥,真真是教人刮目相看。头一次见面,且要指教一二?”
“不敢当,”死鱼眼梗着脖子道:“国师身份尊贵,小小道士不敢高攀。花穗,咱们走,且看看那个妖女是甚么来头,国师也快些个教那妖女出来罢,观看的道友都怨声载道,说国师的不是,再去的晚一些了,只怕有人急的要放火了。”
国师却答道:“不着忙,那驱邪大会的事情,本座自然早都安排好了,大舅哥与妹夫多说几句话可好?”
我忙道:“国师,我和大师哥忙得很,可没空听你罗唣,再说了,大舅哥妹夫的关系,本来攀不上,您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罢。”说着且要与死鱼眼一道往前面去。
陆星河一听我这么说,面孔方才和缓一些,伸出手来,像是十分勉强的说道:“不教你乱跑,你非要乱跑,除了给人添麻烦,你还能作甚?我的手,你牵上,不许松开。”
“不好意思了大师哥,”我一见陆星河居然肯伸出手来与我拖着,倒是受宠若惊,脸一红,心里自然高兴的很,忙将手伸了过去。
偏巧这个时候,只见一道绿光闪过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打了我的手一下,我的手也跟国师方才的手一样,啪的弹开了,微微有点疼。
一抬头,国师的绿眼睛果然带了点怒意。
陆星河望着我微微发红的手,皱起了眉头,回身盯着国师,声音冷冰冰的:“敢问国师今日里,是想打架么?”
国师的绿眼睛一眯,转脸又笑的十分和煦:“怎敢怎敢,不过见大舅哥招数精妙,妹夫觍颜,想要讨教一二。”
我忙拉着陆星河,道:“大师哥,我的手并不疼,他分明存心找茬,咱们不要理他。”
陆星河却理也不理我,朗声道:“既如此,在下献丑了。”说着双手交错出一种十分复杂的手势,灵力积蓄,熟悉的白光闪起来,口中念着六字真言,接着, 轻轻念出了那一声“破”。
国师扬起手来,指尖一点,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墙壁也似的结界来,白光雨点一般打在了那结界上面,接着国师一错身,提着满手的绿光,五根修长的手指头微微一晃,我只觉得有一股力道将我拉过去了:“男人之间要打架,娘子须得让的远一些,伤到了你,本座要心疼的。”
我身子一晃,已经给甩出了很远去,陆星河一见,面带怒色,道:“国师今日里,看来确实是蓄意挑衅,非要逼着在下尽全力么?”说着只见他手上的白光愈加的浓烈了。
我心里一凉,死鱼眼左肋还有伤,断然不能再让他将好不容易积蓄的精力为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浪费了,忙也要念动咒文相帮,可是这才发觉,自己被困住了。
面前是一个透明的结界,甚么法术,好像都不能进去,也不能出来。
是用来保护我的么?一定是陆星河,怕国师再来伤我。
我心内给这一份柔软感动的一塌糊涂,好像跟着陆星河,受什么样的磨难,相比这一件事,都变的微不足道了。
能喜欢他,真幸福。
国师看着我只顾着望着陆星河,皱眉道:“家门不幸,偏生娘子胳膊肘要往娘家拐,大舅哥,你有空了,可也须得帮着本座,好好教导教导花穗。”
说着手上一道绿光汇聚成了一个球形,接着,自那球形之中,钻出了一头狮子来,冲着陆星河便去了。
陆星河自然为着面子,不顾伤势,一抬手,抛出了一张符咒,符咒升到了半空之中,倒是化作了一只很大的鹰隼,那鹰隼提着锋利的爪子,便往那狮子眼睛上抓,只听陆星河且说道:”国师这样胡乱攀亲戚的习惯可不怎么好,听的在下云里雾里,家中师妹虽然与在下并不曾三媒六聘的过礼,可是好歹,师父早也是安排好了,国师这般的胡乱调戏良家女子,与市井恶少又有什么区别?”
那狮子敌鹰隼不过,面门给鹰隼的爪子划了一下子,吃痛低吼了起来,尾巴一卷,倒是打在了鹰隼的翅膀上,鹰隼登时偏了一偏,像是也负了伤。
国师又抬抬手,只见那狮子登时长高了不少,一张大嘴呼出低沉的吼叫声来,陆星河转手又是一阵白光,鹰隼不见了,变幻出了一只巨兽来,那巨兽,倒像是凶兽必方,震动着赤红色的翅膀,满身是火,一声清鸣,冲着那狮子喷了一股子火焰下去。
“大舅哥早就该尽全力,不尽全力,岂不是看不起妹夫?”国师一面笑着,手指一动,还想着再使出更厉害的法术来,果然,一阵疾风自国师身后卷了过来,裹挟着满满的赤色冰晶,一阵寒冷甚至扑到了我脸上来。
赤风雪,应该是一种法宝,据说乃是用凶兽的血液在昆仑山顶炼制而成,力量强大,甚么结界都打的破。
果然,那锋芒似的冰晶穿过来,必方虽然为陆星河挡住了一些,可还有一粒冰晶,将死鱼眼的脸上划出了一道血痕来。
国师使出了这样的招数,脸色却依然还很好,但死鱼眼的脸色已经发白了,我一阵心疼,忙嚷道:“国师,你不要趁人之危,我家大师哥有伤在身,这才吃亏些,不然,定将你给打一个落花流水。”说着,只拼尽了死力,一冲之下,那结界倒是给我打开了,忙且挡在了死鱼眼前面:“你要打就打我好了。”
“花穗,不用多话,跟你没关系。”死鱼眼皱着眉头瞪了我一眼:“我没那么没用,要你来挡着。”
我却接着说道:“国师能耐自然大的很,肯老着脸皮来下手欺负女子和病弱之人,旁的脸面,大概早也抛诸脑后了,甚么厉害的。”
国师眯起眼睛,望着我道:“怎地,原来大舅哥身上有伤?”
“国师那双眼睛,甚么看不出来?你自然是早知道了,才肯跟大师哥出手的,”我忙道:“论起了乘虚而入呀,没人能当国师左右!平素见了我家大师哥,一定吓的哆哆嗦嗦,才趁着今天耀武扬威。”
国师想了想,愉快的笑了,答道:“是么……那倒是没什么趣味了……”
陆星河却皱起眉头来,喝道:“花穗,作甚故意替我装可怜!这点子伤,本便不算甚么。”说着,且伸手一招,必方振动翅膀,又是一声清啸,冲着国师要过去。
国师却挑起了眉头来,挥挥手,那风雪与狮子便倏然不见了,笑道:“大舅哥,不要教花穗误会了本座是个胆小怕事的,下一次,大舅哥伤势好了,再切磋不迟。”
陆星河一见,也只得硬生生的教那必方停下了,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必了,在下用不着……”
国师微笑道:“大舅哥带着伤,还一出手就是杀招,着实不客气。好好养一养,下次打架心无旁骛,才算痛快。还有……”
国师望着我,道:“花穗,今日里,大概不合时宜,也不与你计较,下一次,本座可希望,你冒死挡在身后的人,应该是本座才对。”
我答道:“着实抱歉,花穗心里,统共只有大师哥一个人,谁敢要伤大师哥,花穗死了也要拦着。”
“笨蛋,”陆星河脸一红:“要护你周全的,本来便是我,谁用你拦着!”
“哎呀,”国师摇摇头,故意咂舌道:“想来大舅哥,平日也是教花穗这样护着么?中土的规矩果然与南疆不同,在我们南疆,那可都得是男子护着女子才是,太清宫,,果然不同凡响……”
坏了,陆星河最爱面子,这样一说,一定不高兴我来多事,妨碍了他出了上次一口恶气,再来逞英雄,简直是挑拨离间。
果然,陆星河的脸沉了下来。
我忙道:“平日里,自然是大师哥护着花穗的,我不过,不过礼尚往来,也是有的。”
“这里怎生这样的热闹?”玉琉大概也听见了灵气的冲撞,莲步款款的走了过来,望着国师和陆星河,尤其是陆星河脸上的那一道血痕,一手掩住了樱桃小口:“星河,怎地,你的脸……”
陆星河别过了头,一副倔强的模样,道:“没事,不小心刮了一下子罢了。”
“该不会……”玉琉站在了国师和陆星河之间,颤声道:“难不成还为了上次怄气娶亲的事情,你们为着我打了起来?你们……你们就算是顾念着我,也不该今日这般的冲动!这叫我左右为难,如何是好……”
“玉琉,这事跟你没关系。”死鱼眼梗着脖子说道。
“怎么会跟我没关系?不是为着我,你们该没什么因由要打起来罢?”玉琉一见了死鱼眼那一副模样,更是露出来了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望着国师和陆星河,恨恨的说道:“你们两个,是小孩子么?有话不会好好说,还要动手的?”说着,便掏出了丝帕来,轻轻的按在了陆星河脸上:“怎地……男子之间一言不合,总要这样冲动,这不是教我……”
我翻了一个白眼,死鱼眼见状,忙把脸挪开了,见玉琉一脸的心疼,国师倒是掌不住笑道:“玉琉,你可算想得多了,这件事情,真真跟你没关系……”
“你也是的!”玉琉扭过脸,娇嗔的说道:“非要如此么?好大的人了,又都是身居要职,传出去为着女子打架,没得不叫人笑话!又教我……又叫我如何自处!”
“你不用自处,”国师敛起了笑容,道:“为着的女子是花穗,姐姐全然不用揽在了自己身上。”
“为花穗?”玉琉的脸色有点微微发白,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便是你听到的这种意思。”国师挖了挖耳朵,带着一脸的坏笑,道:“本座想娶花穗为妻,大舅哥非要从中作梗,一言不合,都是血气方刚的,可不是便动手打起来了,好在也没什么大事,点到为止罢了。”
我忙道:“姐姐,这国师不过是打了败仗,不想丢面子罢了……”
一听我颠倒是非黑白,在一旁站着观战不作声的看门少年倒是不爱听了,忿然:“花穗小姐,这话可不好说,我们国师从来不曾为着女子生气,这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而且分明是你家大师哥处于下风,我们国师英明神武,何曾败过?您就算不答应我家国师甚么,可也莫要这样信口开河。”
“你们懂什么!”国师忙呵斥道:“放肆,夫人说什么,你们听甚么便是了,这样多嘴,教夫人割下了你们的舌头喂乌鸦么?”
那个少年立时不做声了,玉琉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怎地,她……她倒是成了你的夫人么?”
“不错,”国师笑眯眯的点点头:“这几日处置朝廷的事情,分身乏术,过几日,往太清宫上门提亲,二姐姐。”
玉琉的脸色,比鬼市里见到的花火,颜色更要变幻莫测,一阵一阵的,像是流动的云霞一般,尴尬的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连我,都有点子替她尴尬……
这会子,又跑了一个少年来,道:“国师大人,前面驱邪大会的人早等得不耐烦了,一个个怨声载道,声称要看妖女,您瞧着……”
“知道了……”国师轻轻一笑,指着我道:“给未过门的夫人和娘家人预备最好的座位,好生招待,夫人不高兴了,将你的皮剥下来。”说着,自去了。
那少年听了,脸色一凛,忙点头答应了,冲着我行礼道:“夫人,有请……”
我忙道:“我可不是什么夫人,也不用你们让座。”
说着拉着死鱼眼要走,那个少年方才听了国师的话,哪里敢就这么让我走了,忙哀声道:“求夫人可怜小的点,方才国师才说过了,要是夫人不应,小的要给剥了皮的,小的尚有八十老母,下有襁褓弟妹……”
“你家老母是送子娘娘么?”我嘴角一抽:“说谎说的圆融一点也不行?”
玉琉咬着牙,恨恨的望着我,甩袖子走了,大概面子上搁不住了,现如今的玉琉正在气头上,定是老虎屁股摸不得,我也不敢上前招惹,且回头对那少年道:“你若是话多,我才真真不高兴,到时候剥皮也别赖我。”
那个少年左右为难,几乎要哭出来了,陆星河拉着我道:“行了,这样多话,快走就是了。”
我望着陆星河脸上的血痕,忙道:“大师哥,这伤疼不疼?”
“不疼。”
“若是留疤了……”
“就算留疤,也无损我英俊的容颜,”死鱼眼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大概也只是再多添上了一分英气罢。”
“大师哥说的有道理。”
玉琉的背影看上去,好像要冒出了火来一般。
到了那会场上,早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同道中人,苏沐川一见了我们,忙站起来摆手:“怎地你们去了这样久?”
玉琉白了苏沐川一眼,不曾开口,苏沐川讨了个没趣,便眼巴巴的望着我,我忙道:”净手的地方不好找,大师哥偏生又给迷了路……”
“谁迷路了!”死鱼眼瞪眼道:“不过是因着你乱跑,你倒是倒打一耙。”
“大师哥这脸上是……”苏沐川瞪着眼睛:“血?”
“不过是一只蚊子落在大师哥脸上,大师哥打了一下子罢了。”死鱼眼现如今撒起了谎来,倒是颇有我的风范。
“列位同袍有礼了,”一个少年先上了那台子。
台下早有几个异地的道人不耐烦了,扬声道:“国师今日要开驱邪大会,日上三竿,也并没有人来,这不是存心戏弄我们么?感情国师是吃皇粮的,我们这些个山野散人便活该就这么往死里等?”
“怎生偏生是那几个嚷的欢?”我笑道:“该不会,是跟国师有甚么积怨罢?”
苏沐川见状,笑道:“花穗,那几个道士乃是西川的同门,很擅长使用五鬼之术,出名的很。但是有一次,他们那一门有个小徒弟,在皇陵里教五鬼运财,正给主持祭祀的国师遇上了,可不是便闹了一场,他们只说是国师蓄意找茬,与国师素来不大对付。国师为着给朝廷效力,自然难以顾全全部关系,国师的仇家,怕也是不在少数,今日里,怕还是有一场热闹看呢!”
“怪道呢,”我笑道:“与国师唱对台戏的,只怕也须得是难缠的角色。”
“再难缠,只怕也不及你,”玉琉冷冷的说道:“能将国师也玩弄于股掌之间,你实实在在也是了不得的。”
我心下里明白,本来玉琉拿着国师也要当一个裙下之臣的,可是偏生自作聪明,今日丢了脸了,大概对我的怒火又要熊熊燃烧了,便说道:“二姐姐,国师不过是讨一个嘴头子便宜出出气罢了,哪里便成了当真的了,二姐姐莫生气,下次花穗准不去多与国师说一句话。”
“你这话跟我说不着,”玉琉一听,越发觉着我是再炫耀,且转过了头去,恼恨之余,倒是多看了陆星河一眼,试探着问道:“星河,你的伤势如何?”
“就那样。”死鱼眼闷声说道。
玉琉一见死鱼眼这样冷淡,更是恨足了我的样子。
“国师?”苏沐川一听,当即猜中了八九分,道:“怎地,又遇上了国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