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了娘,不由奔过去,紧紧抱住娘。

娘拍了一下“我”的头,奇道:“梅菜,你莫非要吃奶?抱着娘作甚?”

只有我知道雪菜见了娘的感受,这一刻,不知道她远远的盼望了多久,我突然想起,当初雪菜将娘的魂魄引进碧螺春的镜子,莫非也是想让娘去妖界与她作伴么?

“我”紧紧抱着娘,把头埋在娘怀里,爹笑道:“今日想起撒娇来了,刚刚还夸她懂事,可不还是小孩子么!”

娘只得拍拍“我”的背,笑道:“甚么小孩子,眼看着梅菜长大成人,可不是该入赘个女婿了么?”

爹道:“这也不是坏事,只不知道梅菜可愿意?”

“我”从娘怀里抬起头,笑道:“不着急呐!”

娘道:“你都多大了,你不着急,爹娘还着急呢!娘瞧着,小三子倒是不错,连个鹅蛋也故意要让给梅菜吃,以后必定知冷知热,会疼人。”

爹点点头:“横竖小三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家离得也不远,想必你杨婶也乐意。小三子别的不说,那孩子的心性可是温厚的,又勤快,时时来帮忙,这样的姑爷,爹也放心的很。”

“我”不禁也脸上发热,低头道:“梅菜还想再思虑思虑。”

娘笑道:“还不好意思了,那你可快快思虑,不然小三子只怕也要定亲了,前日还听簸箕胡同的柳婆婆说有个远房侄女待字闺中,家中是开药铺的,也是独生女儿,倒似是相中小三子拿老实脾气呐!”

“我”松开娘,继续包馄饨,只作听不见。

雪菜大概不会看上小三子罢?现下看来,也许如果消失的是我,对爹娘,对龙井来说,都是好事,谁不喜欢更出色的呢。

该到插秧的小满节气了。天气晴好,心旷神怡,但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仿佛都是在台上唱的戏,我看的一清二楚,却全然只是旁观,与自己不曾有一丝关系。

胭脂河水光潋滟,“我”穿着杏花粉的轻罗衣高高兴兴的挎着篮子去买鱼,做鱼丸之用。

鱼丸是精致汤食,有的以鱼肉做外皮,带些馅料丸子,有的是干干脆脆鱼肉做的实心小丸,鱼肉要新鲜,制作要精细,个头要均匀,色泽要白净,吃起来要滑润清爽,汤汁要香而不腻。

鱼丸要鲜香劲道,就一定要选新鲜的鱼,宰杀去鳞,细细挑去鱼刺后,快刀切碎,刮成鱼蓉,用黄酒,细盐,腌渍片刻,拌入姜丝葱末,顺着一个方向用筷子搅到上劲儿。

若做带馅的鱼丸,可用火腿,冬笋,鸡油,细细斩做馅料,滚上鱼蓉,煮熟了一咬溅出汤汁满口都是鲜香。

不加馅的清清爽爽,也很好吃。

砂锅下鸡汤煮开,将鱼肉用手一攥,将虎口处钻出的条状鱼蓉捏小团入鸡汤,再加细盐和豆苗,熟笋片,香菇,虾米等,略氽一汆,淋上香油油即可,鱼丸易熟,烫到微微上浮即可,不然火大了不嫩滑。

捞出盛入青花大盖碗,一个个小玉球似得鱼丸上下沉浮,撒上嫩绿的葱丝和碧绿的香菜末,点上芝麻香油,用调羹捞一个放在嘴里,一口咬下去,软嫩弹牙,鲜爽可口,汤汁融合了鸡汤的醇厚和鱼肉的鲜香,更是说不出的美味。

卖鱼的马二叔见了“我”,笑道:“这不是我们的龙神使者么!又出来替爹娘跑腿?真真是个好丫头,哪个后生娶了丫头,可是有福气的!”

“我”笑道:“马二叔过奖啦!女孩儿家家不给爹娘帮忙,怎生对得起养育之恩呐!马二叔今日这鱼可真不错,又大又肥美,天不亮便起来捉的罢?”

马二叔是紫玉钗街有名的捕鱼高手,养了十只鸬鹚,一队兵士似得在身后的小舟上排着队,梳理着羽毛,凭着那鸬鹚,马二叔大鱼小鱼都不少收获,按个头分成几篓子正在河边叫卖。

马二叔笑道:“可不是么!胭脂河水好,鱼肉也肥嫩,喏,这条最好!”边给“我”挑出一条来,那鱼有三两斤重,啪嗒啪嗒的打挺,溅的“我”裙角上都是水。

马二叔忙道声对不住,边用芦草把那鱼缚住了过了秤。随口说了价。

“我”忙掏出铜钱,数好了交与马二叔,马二叔收了,“我”正道了别要走,马二叔突然叫住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梅菜,有件事情,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我”忙笑道:“马二叔又不是外人,今日怎生这么客气了?有事情只管跟梅菜说说,乡里乡亲的,只要梅菜能帮上忙,定义不容辞。”

马二叔犹豫了一下,说:“梅菜,二叔遇见一件怪事,虽说没有甚么大不了的,可总觉得心下别扭,你见多识广,倒想着跟你提一提。”

“我”忙道:“甚么怪事,二叔说来与梅菜听听。

马二叔道:“你知道二叔日日天不亮就来捕鱼卖鱼,早上你二婶总给二叔些干粮,你可知道,那胭脂河边有个小破庙,掩藏在荒草里,早没人知晓了,二叔日日过那破庙,有时经上风雨,时时也去躲一躲,总觉得不供奉点啥,怪过意不去的,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供奉些吃食,本来一直无甚异事,不料今日里,那破庙里供奉的神仙像,竟然对二叔笑了一下。”

胭脂河旁边有个破庙?我日日奔走,还当真不知道。

不料“我”说:“二叔说的那个破庙,梅菜也见过,年久失修,当真不知道尚有神灵,想必二叔诚心打动神灵,神灵也是微笑嘉许二叔罢!”

不想雪菜倒像知晓那个所在,果然比我强得多了。

马二叔咋舌道:“二叔只觉着奇异,倒也不大害怕,但眼见神仙显灵,二叔心下也惴惴不安,怕是有啥神谕……还有,别怪二叔多疑,二叔怕是有妖异借着神仙显灵作祟。”

“我”笑道:“二叔安心罢!梅菜忙过了这点子事,去那庙里瞧瞧。”

马二叔忙谢了我,道:“现下胭脂河这边总闹些怪力乱神,也当真是有些个疑心,咱未曾见过甚么大世面,不过也是防患未然罢了,毕竟神像会笑,委实匪夷所思……”

“我”甜甜一笑,教马二叔放心,便告别了马二叔,往胭脂河深处看了看,回家去了。

不想小三子来了,正在帮着爹剥花生,见了”我”,笑道:“妹妹回来了?”又看了一眼那鱼,赞道:“这鱼可当真不错。”

“我”笑道:“三哥哥今日怎生得了空来了?”

娘从厨房出来,笑道:“今年暖和的早,你三哥哥知道你爱吃桑葚,特上山给你採了来尝鲜的。”

“我”探头一看,娘拿的竹篓子里可不是肥肥大大紫红色的桑葚嘛!一个个鲜嫩欲滴,挂着水珠,甚是新鲜。

“我”忙谢了小三子,小三子只腼腆的摆摆手说不客气,只顾低头剥花生,娘笑道:“还不把鱼给你爹料理了,过来尝尝你三哥哥的心意。”

“我”忙把鱼与了爹,谢了小三子,回身去吃桑葚,果然酸甜多汁,十分好吃,小三子搔搔头:“举手之劳,妹妹爱吃就是了。”

“这……这鱼……”爹突然嚷道:“肚子里怎生……”边传来甚么东西撒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和娘忙跑到厨房,不由也吃了一惊,爹才刚把那鱼刮了鳞,开膛破肚,不想鱼肚子里竟塞着指头肚大的珍珠,一颗颗散在地上,滚出去老远。

我犹发愣,“我”早宽慰道:“想来是这鱼吃了谁遗失在河里的珍珠链子,也未可知。”边把珠子拾起来,细看成色,却是极好的精圆无瑕,价值不菲的东西。

娘也捡起一颗,疑道:“不对呀,这珠子完好无损,根本不曾有珠链穿的孔。”

爹讷讷道:“难不成鱼还能吃珍珠不成?可是胭脂河哪里的珠蚌啊!”

小三子瞧着珍珠也发了呆。

“我”忙道:“爹娘也勿要疑心了,胭脂河这些年船来客往,若有采珠人或买办的货物落水,只怕也不是没有。正好给娘打副耳环,穿个珠链,可不是大好的!这便是飞来横财,不消受反倒是辜负财神爷美意。”

爹娘犹有些疑心,给“我”这一劝,才微微和缓些,娘摩挲着一颗珠子,笑道:“娘哪里用得那许多,不若镶成珠钗,给你添一份嫁妆。”

“我”笑道:“娘,您操劳这么些年,何时给自己妆枢打算过,还是顺应天意,做几件首饰是大好。”

我心下却很有些起疑,这无主之财,向来应该少招惹,怎生雪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不成她早知道这珠子的来历了?

但雪菜并未出去查探,而是在家中陪爹娘做了一整天的活计,按兵不动。果然沉稳,若是我的话,只怕又早出去乱跑了罢!

晚上送了夜宵,正看见正山在青石井附近徘徊,我自从给雪菜占了身体,还未见过正山,不知道他可还识得我不曾。

“我”似是洞察了我的心意,也就蹦蹦跳跳的到正山身边去了。

正山见了“我”,十分高兴,似还不知晓傻狍子变梅花鹿这事情,忙笑道:“傻狍子多日不见尔近来可好?”

“我”亲亲热热的说:“我可好得很呐!得偿心愿,日日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正山,要不我陪你聊天?”

正山大喜:“那可再好不过不过吾是出来迎睚眦兄长的。”

“我”奇道:“怎么,今日睚眦殿下也要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