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蠢货(1/1)

君韶艰难的在冰冷的河水中挣扎着。

他小小的身体在湍急的河流中几乎没有任何自主的能力,任何一朵浪花都能让他之前的努力全部报废,但是君韶依旧没有停止挣扎。

若是不挣扎的话,他很快就会被冰冷的河水卷到不知道什么地方,或是最终冻死在河里。

这可是冬天,他也还没有开始修炼,身体里没有半点灵气,根本无法御寒。

他艰难的将自己身上厚重的棉衣挣扎着脱下,在它干燥的时候,这件名贵的棉衣是御寒的好帮手,柔软的茸毛会将他整个人都围起来,挡去外界的寒风与落雪。

但是一旦吸饱了水,这件棉衣就是一个相当沉重的负担。

棉衣褪去,身体轻便了许多,但是感觉也更冷了。

君韶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他的四肢都已经僵硬,呼吸也越来越慢,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从刚开始的犹如擂鼓,到现在微弱道几乎听不到。

一个年仅五岁的孩子,在冬天雪地被人扔下河里,还是这样湍急宽阔的河道,存活的可能性本就相当小。

他已经尽力了。

但是君韶心中却生出一丝不甘来。

不!他不能死,他还没……

他还没……

即使在这样生死一瞬的时刻,君韶还是不由自主的疑惑了。

为什么他此时心中浮现的,不是家族的深仇大恨,而是……

而是什么?

明明他君家刚刚被灭族,他身为君家嫡公子也被人扔到了水里,他应当充满愤恨才对。

但是为什么他心中甚至都找不出多少恨意,反而……

好像有什么另外的重要事情,被他忘了。

但是湍急的河水却无法给他继续想下去的机会了,他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眼睛里的神采渐渐溃散。

但就在他即将沉入黑暗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四肢突然开始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人接管了他的身体动作。

明明是如此恐怖的一幕,君韶心中却没有太多惊恐,反倒……还有一种十分熟悉并且安心的感觉。

似乎……很久之前他曾经经历过一样的情况。

这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安心感,让他放心的昏了过去,将自己的身体交由身体中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人,良久之后,他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或者说,是他恢复了意识,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一直是睁开的。

此时四周已经没了冰冷的河水,他穿着微微结冰的衣服出现在了陆地上,这本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君韶心中却凉气直冒。

他看到了非常恐怖的一幕。

明明他没有动,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全身紧绷,正在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向前迈出了一步。

沉睡之前的安心感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君韶惊恐的挣扎起来。

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他的身体自己动起来了?!

他的挣扎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仅仅是让自己几乎像是石雕一样稳定的身体,微微颤动了一下。

很快,一股强大的力量便将他整个“压”住,让他动弹不得。

这是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他的手脚皆是自由的,他挣扎的意图也是有的,甚至也在努力想要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但是他却“动”不了。

“你特么的乱动什么?若是想死你直接说!”

清脆的女声犹如惊雷一般在他灵魂中响起,让君韶刹那间失了神。

不是因为她声音中带着的莫名威慑力,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熟悉感。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

他甚至隐约想起了昏迷之前感觉到安心的感觉。

君韶没有意识到年仅五岁的自己不应该是这样的反应,他几乎无法理清自己的情绪,心绪很快就变得一团乱麻,一会儿在思考这种熟悉的感觉,一会儿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被控制住。

君韶觉得自己已经快触及到一些东西,但是似乎有一种莫名的力量硬是将他心中的怀疑抹净。

什么怀疑?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等等,刚才他在想什么来着?

君韶迟疑的回想,却发现心中除了恐惧再也没有任何东西。

毕竟是君家作为继承人要来培养的嫡长子,君韶虽然只有五岁,却还是强自镇定下来。

他知道,这时候恐慌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必须要冷静下来。

“你是什么东西?”

君韶说完便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完了!刚才他竟然把自己心中所想直接说出来了!这种问话方式得到的极有可能惹怒这个陌生来客!

哪有直接问别人是什么东西的!

不过出乎君韶意料的是,他虽然感觉到这个寄居在他体内的家伙情绪强烈的波动,显然他问出来的话让她生气了,但是她始终没有对他做什么。

她只是冷冷道:“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敢动一下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然后很快,那个东西便将他身体的控制权重新还给了他。

君韶不仅拿回了身体控制权,也同时拿回了自己身体中,对于各种信息的感知权。

他感觉到的第一种感觉不是冷,而是麻,因为极度冰冷而导致的麻木。

然后就是痛,从身体到四肢,再到每一根指头乃至每一根头发丝,甚至有微风刮在他身上的时候,都有一种刀割一样的剧痛。

他的身体晃动了两下,险些以最难看的姿势趴在地上!

但是他身体中的意外来客说,只要他敢动一步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对这句话心存疑虑,但是一种莫名的危险感,却让他硬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的站稳,没有挪动一步。

之后他便看到了他短短的人生中最恐怖的一幕。

树梢上一只鸟在飞到他附近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力量使它开始萎缩变黑,似乎将它身上所有的血液都吸收了个干净,最后变成一个缩成一团的黑鸟,落在他的脚下。

君韶看着脚下的黑鸟,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恐慌,他的情绪就像这冬日一样冷静,只用了一瞬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这种莫名的萦绕在他心中的危险感并不是来自于身体内的以外来客,而是他四面八方潜藏的莫名危机。

他甚至敏锐的感觉到了自己体内另一个人微微波动的情绪,显然她也没料到这地方会这样凶险。

君韶没有任何犹豫,便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全部交给了对方。

“我不想死。”

他不能死。

意外来客并不像君韶想象的那么凶残,她带着他找到了一个特殊的空间,里面有一朵雪白色的巨大莲花,还有许许多多名贵的宝物。

那个没有半点同情心的女人疯**练他,让他日日都死去活来好多次,若是不听话她还会用精神力刺他!

君韶恨得咬牙切齿!

他无数次发誓,日后一定要将世上最残忍的刑罚全部用于他身体里这个女人身上!

但是后来,君韶对林缘的印象却稍稍改观。

她告诉他身体内有诅咒,教他如何修炼,教他琴棋书画,教他为人处世,教他各种知识,最后还手把手引导他将空间契约。

他们在神之墓外围历练,收集破除诅咒的材料,女人除了使用的手段极端一些以外,其实是一位极好的老师,似乎世间所有的东西她都知道,不论是神之墓中种类繁多的植物,还是他天马行空的问题。

她的夸奖让他心思雀跃,她的批评让他无比失落,小小的君韶每日都狼狈不已,愤愤的在心中叫她女魔头,但是他却不自觉对女人越来越依恋。

他能感觉到这女人强大的灵魂之力,比他强出太多。

只要她想,随时都可以将他从这具身体里挤出去,顺理成章的变成一个真正的人类,但是她却始终没有这样做。

她是真的在费尽心思的教导他,并且没有任何伤害他的意思,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在心中发誓,只要他能做到,就一定要帮她做到。

君韶甚至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

但是终于有一天,灭了他家族的大仇人找上了他们。

他们立刻就准备逃跑,但是他的实力太弱了,根本无法躲掉他们。

女人替他挡了许多次攻击,他无比清晰的感觉到了她的虚弱。

这让君韶十分吃惊,在他看来,女人几乎是无敌的,从没有任何事情能难得住她,但是她现在却受伤了。

君韶开始不自觉的惶恐起来,若是女人消失不见……

不!

换做之前他求之不得,但是现在他却无法接受。

她不能死。

“你会死吗?”

但是女人的回答让他立刻放下心来。

“谁有资格杀死我?!”

那么傲然,还带着一丝诧异,似乎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十分好笑。

不过,女人却消失了。

她死了。

君韶的眼中露出绝望的情绪,意识甚至都出现了些许恍惚。

他没有发觉到,一种莫名的力量,在瞬间将他此时绝望的情绪扩大了十倍不止。

这种力量之前一直都在静静的潜伏,只是在关键的时刻用暗示的方式影响他的思维,但是就在君韶感觉到女人消失的瞬间,那种力量却在瞬间抓住了君韶心中出现的裂缝。

它不再顾忌,肆无忌惮的跳了出来,将君韶推向了绝路。

离他仅有咫尺之遥的黑衣人都被君韶下意识的忽略了过去,一股剧痛从身体上传来。

黑衣人一掌打在他的身上,君韶直接被打飞,他清楚的感觉到身体正在变轻,甚至还看到了自己飞出去的手脚。

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君韶心中反而没了恐惧。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眸子里已经溃散的神光渐渐变得温柔起来。

我来陪你了。

……

林缘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就像平时一样,让无数女人目眩神迷的俊脸上带着邪气的笑容,但是这次却无法让她感觉到半点温暖。

身后是漆黑的海域,她对面的男人身后,则站着无数的高手,密密麻麻几乎看不到尽头,将她完全堵在崖边,铺天盖地的杀气在此地纵横交错。

这里是苦海。

对面的人是君韶。

而她,则在疯狂的追杀下潜逃三个月,现在浑身是伤,穿着一身青衣站在苦海边的悬崖上。

林缘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情绪。

“你要杀我。”

她的声音十分淡漠,所有深刻的爱与感情,全部隐藏在心中,变成一句轻描淡写的……你要杀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对面男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但是他却没有说话。

“为什么?”林缘问道。

君韶的眼睛里露出刺目的戏谑,脸上的笑容越发邪性,张开性感的薄唇,吐出两个恶毒的字眼:“蠢货!”

“我从五岁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便在心中发誓,有朝一日我必然要让你体会一下我当时承受过的所有痛苦。”

林缘抬起头静静的看着他的脸。

“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魂野鬼罢了,竟然也敢占据我的身体,若不是我当时小心,岂不是要被你夺舍?”君韶冷笑一声,眯着眼睛眺望远方的苦海:“你当初就是死在苦海里吧?”

林缘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她垂下眼睑,掩盖住了自己眸中的情绪。

在神赐丛林之间的追杀,是她一生最不愿意面对的一战。

没错,她已经放下了心结,韩绝这个人也在她心中彻底没了踪迹。

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忘记当初追杀给她的所有痛苦。

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自己放在心尖上珍爱的男人,毫不犹豫的要杀她。

即使她很早就知道,韩绝注定不可能放弃他的仇恨。

她在神赐丛林里挣扎了整整三个月,绞尽脑汁与各种高手纠缠,无数次重伤到只剩一口气,神赐丛林几乎每一处都洒满了她的血……与泪。

不是不委屈,也不是不痛苦。

即使她现在已经不再喜欢韩绝,却始终不愿意面对苦海。

“我只是略施手段,你便上钩了,你以为我真的爱你吗?”君韶哈哈大笑,脸上全是嘲讽:“不长记性的蠢货!那韩绝骗你一次不成,竟然又让我骗了一次。”

蠢货!

他俊美的脸上,写满了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