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时间。
可她要怎么回去?
身份证护照通行证虽然都在自己的手里,但她的行踪被江城禹的人盯着,白天渡江,晚上回去,路线一清二楚。
只有在医院内部,她要给小桃子跑医生办公室,拿东西,这个空间内,她相对自由。
苏家玉关掉邮件,冷静地想了想,先别自己撞墙,还是得禀报他,那样最干脆直接。
这就意味着,又要给他打电话。
联想到第一次打电话的阴影,和第二次打电话的不愉快,以及他的恶劣。
她愁眉满目。
神情几乎也已经麻木。
望着那串号码,呆呆的等待接通。
她打了两遍。
手机在佣人手里辗转。
苏家玉听到佣人唤‘三小姐’‘在何老爷那里吗’‘江生在同三小姐闺房叙话,你拿去闺房给江生接听啦!’
她拧紧秀眉,感觉头皮好像绷紧的鼓面,有股渐渐而生的胀意疼痛,以及不愿意说话了。
既然,他和何楚楚在一起的话。
立刻想挂断手机。
何家的佣人却把这只手机传递得飞快。
转手到了男人手里,何楚楚的笑声在另一边,他估计没看来电显示,低沉的嗓音有股自带邪魅,“咩事?”
豪华的房间里,他们可能在喝下午茶。
苏家玉无声瞥了眼时间,正好下午三点整呢。
她的脑袋思绪是乱的。
嘴里公式化的说话,“江先生,我是苏家玉。我有点事要征求你同意,五月一号是我最好的朋友云卿的婚礼,陆总你也认识的,我想我必须……”
“阿禹,你快来看,你神算子是不是?你压中的那匹马好厉害,真的赢了!”——何楚楚,娇媚。
“是么?”男人磁性,懒懒笑。
脚步声。
电话不知是不是被他搁在了原地。
苏家玉等了等,心平气和。
那边在赌马赛胜利的喜悦里,女人讨好,他无声。
她心想,算了。
他心不在焉,听不进去,她再多讲,恐怕又惹他心烦,一个作恶不同意,她又能如何。
这男人是如此。
不过,不管怎样,她都先禀报他一声了。
他要醉生梦死,故不暇及。
那最好,再醉生梦死一段时日。
苏家玉小脸冷清清,放了话筒,抬头就看到女儿不知几时睁开的乌溜溜的大眼睛。
有一层灰白,蒙在她漂亮的眼珠子上。
她愣了愣,走过去温柔摸住小家伙的额头,“苏桃宝贝醒啦?”
“苏家玉,你给……渣爹打电话呢?”她声音虚弱,很是气愤,“他是没理你吗?”
“没有,别瞎想。”
“别瞒着我了……”小桃子奄了奄薄薄的眼皮,很难过。
苏家玉望着她只在被子里露出一只小小脑袋的样子,那么令人心爱,令人心疼,她似乎只有无言。
她又问,“卿卿阿姨要结婚啦?”
苏家玉笑了,“你耳朵这么精呢,妈咪本来想瞒着你。”
“我又不会吵着去。”她瘪瘪小嘴,望了眼床头的输液架,“我肯定不能去啦。没关系,苏家玉,你可以去。你一定要去哦,替我祝福卿卿阿姨!”
“妈咪在想办法。”
“渣爹不同意吗?”
苏家玉点点头,“估计是吧。”
小桃子又气蔫了,“他可真是个老混账,不讨喜的时候超讨人厌。”
“别这么说他。”无论她和他关系如何,苏家玉都还没小气到,煽动或者默认女儿对他看法不好。
他们是父女,天生就该亲近的,她不会剥夺这份情感权利。
小桃子眨了眨眼,苏家玉明白这种暗示,低头凑近她,小家伙囫囵囫囵地说悄悄话,“如果渣爹不同意,那我帮你呀,苏家玉,我有一个想法。”
苏家玉微笑,摸摸她的脸蛋,“阿左哥哥吗?”
“嗯!”
苏家玉能想到的,也只有阿左。
她要订机票的话,如果要在身份上弄假,掩饰过江城禹的视线,只有阿左能帮她一下。
她找来了阿左。
阿左连连摇头,“不行,苏小姐,你要是溜出去逛街,这香港城皇后道,浅水湾,九龙湾啊,你都可以任选,我大不了被大佬踢两脚。飞回内地,那绝对不行,我会被他大佬枪毙了。”
“我一去一回,两天搞定。”
阿左摇头。
“一天,就五月一日,早晨飞机去,晚上飞机回。”
阿左继续摇头。
小桃子敲床头的铃铛,轮到她上场了。
苏家玉安然站在门口,挡去外面马仔的视线。
反正不知道小桃子和阿左说了什么,阿左再出来时,有种仓皇而逃的感觉,以及一额头的囧汗。
苏家玉望了望鬼灵精怪的女儿,再看阿左。
阿左皱眉提了下眼镜,避开她视线,“苏小姐,你的证件号码呢?”
苏家玉知道事情多半成了,立刻从包里拿了给她。
阿左匆匆离开,说句,“后两天等我消息。唉!”
暴躁地叹了一声。
苏家玉进门,问,“苏桃,你跟阿左说了什么,他那副表情,而且真的同意了?”
小家伙小菩萨一样地淡定坐在那,团了团被子,脸蛋微红,“我不要脸啦。我跟阿左哥哥说,不同意帮我妈咪的话,我就让妈咪改嫁给你,然后我一直叫他干爹干爹干爹,叫到他神经崩溃……”
“你、你瞎胡扯!”苏家玉猛地跑过去,脸绯红,捂住这大放厥词的小嘴巴。
真是。
“你跟谁学的?没点正经,小小年纪什么玩笑都能开吗?让你爸爸听见,你想我们两个都活不了还是阿左活不了?”
小桃子哼了一声,“反正渣爹又不要你,他要和那个坏阿姨结婚啦,你也嫁人,双喜临门!”
“……”苏家玉嘴角抽搐,还吐出个成语,双喜临门??
她一点也不想放开这张惹事的小嘴巴了。
那小家伙,病怏怏却又乌灵灵地翻眼瞅她,眨巴眨巴刁钻问,“苏家玉,你就这么怕渣爹听到我让你改嫁啊?怎么,你不想嫁别人啦?他都气炸你了,你还顾及他的颜面?”
苏家玉静了静,她有吗?
她没有,她摇头。
也不愿意多想,她刚才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她觉得,她是怕女儿的玩笑成为流言,拖累阿左,阿左还到处给她帮忙的。
而且,她心里有点清楚,江城禹本来就很在意江寒和她从前的恋情了。
再来个阿左的留言,那人真得大发狂霆。
至于她自己心里的心情,那不重要,想什么都不重要。
“总之你乖点,别再说双喜临门这种无厘头的话。”
“哼,我就要双喜临门。”她小脸扭到另一边,不高兴了。
苏家玉又得逗她,想到自己能回去了,还是很高兴的,“妈咪可能去两天,你想带点S市的什么,跟妈咪说。”
“我想带的都是吃的,没什么啦!现在全都不能吃。”
“玩具呢,外婆亲手做的小绒羊,要不要?我可以让外婆先邮寄到市里面,我去取。”
“嗯……”小家伙嗡了一声,失落了,想外婆了。
小手指头摸着床单。
苏家玉笑着逗她,“那十三哥哥呢?想要十三哥哥的什么?”
“我想要,十三哥哥的人!”——居然垂着眼皮,说得正经无比。
苏家玉一愣,简直不敢相信听到的,“苏桃?”
“干嘛……”躲被子里去了。
苏家玉笑着拽出她,“谁教你说这种坏话的?狂气冲天,妈妈真后悔带你来这边了,被他带坏了,怎么好意思说要一个男孩子的,你十三哥哥听了要笑掉大牙。”
小家伙鼻孔朝天,虚弱的哼哼,“反正渣爹教会我,想要什么,勾勾手指,天不怕地不怕。”
苏家玉摇摇头,“近墨者黑。”
母女俩闹闹,她又咳嗽,小嘴呜着渐渐发青,精神太不济。
苏家玉出发前一天,小家伙有点低烧,她很犹豫,要不要去,是小家伙鼓励她。
还自作主张录了一个视频放到她手机里面,美颠颠地交代她,“如果卿卿阿姨和水水阿姨说想我了,那苏家玉你就把这个拿给她看,别让她们着急,知道吗?”
苏家玉好笑,“就你是个小老太婆吗、妈妈知道。”
“还有啊,你不要一去不回来,你肚子里种着我的小东瓜。”临行了,拉住她的手,小孩子心性突然的发慌。
苏家玉抱紧她,绵绵道,“傻瓜,妈妈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包括你的小东瓜,怎么会不回来。”
直到走了,苏家玉也没明白小家伙说这话,葫芦里卖什么药。
阿左替她想办法订了从深圳飞S市的机票。
怀孕四个月,可以乘飞机的。
那么,澳门到深圳这一段,怎么办?
阿左说,他搞了一搜轮渡。
时间是早晨她出发过港去玛丽医院,中途搞一点意外,换衣服化妆,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另一艘轮渡上。
轮渡带她过深圳,再转机。
而另一个戴太阳帽与她身形相似的女人,则去玛丽医院。
那时,小桃子会大吵大闹,把医院里所有马仔都聚集到她病房,掩饰掉马仔发现那女人不是她苏家玉的可能性。
这期间,大佬会去浅水湾度假两天,阿左问过尚龙的。
只要不出错,苏小姐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了,就行。
但事情就是往往盘算得天衣无缝,丝毫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莫名引起了端倪。
这端倪,是一个马仔捅破的。
当马仔一个电话,招来了大佬,突然白天出现在玛丽医院小大佬的病房,阿左犹如被雷劈,一个一个盘问过马仔,他抚额脸黑。
马仔很无辜,“我看小大佬疼的不行,一直哭嘛,她妈咪那个苏小姐也不懂事,半天都不来病房安抚她,我就想,打个电话给大佬试试,大佬能震住小大佬啊,而且,嘿嘿,我也邀功一下,在大佬面前混个脸熟。”
阿左一脚踢出去老远,“混你妈的屁股熟!”
要爆粗。
阿左趴拉着躲在门口,感觉骨头都要发软。
门里面。
苏桃也是震惊地看着风声鹤唳而来的男人,叼根烟,颀长站在床边,恶声恶气地看着她。
她带着氧气罩,呼呼笑,“爹地。”
“你妈咪呢?有事不找她找老子,难得啊。”
“呵呵、咳咳……她去医院最远的小卖部给我买东西吃了。”
江城禹单手插袋,邪眼睨了一下监护仪,上面各种数据,看得懂看不懂都深藏在他眼底。
没问什么,病情都写在监护仪上面了。
他走到沙发前,长腿撂着,坐下。
抽烟。
安静。
距离隔得远,苏桃带呼吸罩,闻不到烟味,但感觉又大汗珠滚着脸蛋下来了。
僵持等了一个小时。
江城禹歪着头,看过来,俊彦刻骨,缓缓地垂眼,抬手抹一把凛冷的油头,对女儿淡淡笑,“她去是承包小卖部,重新生产经营了吧?”
苏桃小小的身子一挺,脸蛋白扑扑。
他捻灭烟蒂,长腿走过来,笑着,嗯?”
“爹爹……爹地。”小家伙在他面前,那股横劲儿还是不行的,尤其是当他阴气发散时。
江城禹眯眸看她许久,转头环视病房,扫过女人的衣裳,经常照顾女儿的保温桶,那眼睛沉下来,黑漆漆,“她哪去了?”
“……”小桃子缝紧小嘴巴。
“你妈!”
她小身子一抖。
“不在医院了吧?”男人咧动薄唇,笑出了声。
旋即大步一跨,冷森森的走向门口,小桃子忍不住了破功,“对啦对啦,我妈咪不在医院了!她回我的家乡了,她去改嫁啦,气死你,渣爹大混蛋,谁让你不理又不准的,这是我一手策划的,你要打死你女儿吗?那你现在动手!”
说完,小手还像模像样把氧气罩拿开了。
“……”江城禹。
比耍狠。
妈地,今次他还输了。
他立刻用大手把氧气罩压上去,气的也是胸腔震涌,“你他妈讲什么,嫁人?”
这两个字,足以刺到他神经里。
整个人都阴云恐怖了。
小桃子看着也很害怕,他突然变得这吃人的恶魔样。
但她也是豁出去了,感觉不激一下,妈咪是温吞吞的性子,这死爹,也是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