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玉戴上网纱帽,半张脸也遮挡了,她低头掩人耳目,被四叔领到一楼赌场的后面,有一条挥金碧玉的走廊,一个大办公室的样子。
阿左站在门口和马仔说话。
很忙。
苏家玉攥着包,等待,但一直等不到他空。
周围还有英语法语各种国家的客人。
她觉得,用聊天式根本不可行。
阿左好不容易扭过头,笑道,“苏小姐,几时到的?”
苏家玉嘴角紧抿,“实不相瞒,阿左先生,我是来跟你打听点事。”
阿左顿了下,看她神色,不同寻常。
“什么事?”
苏家玉不知道从何说起,思绪有点乱,让她的问题也很乱,“你知道青头仔是称呼谁吗?”
“或者我想问,阿左先生,澳门这里除了你们老大名下的赌场,还有哪些帮派的赌场?和大概青头仔有关?”
阿左眯起眼。
苏家玉慌张了,见他眼神不对了后,她突然泄气,马上转过身。
“苏小姐。你是谁出事了?”阿左很犀利,一句问了出来。
苏家玉僵住。
阿左走到她面前,低头紧皱眉,望她苍白的脸,“你脸色好差你知么?”
苏家玉一颤,缓缓抬头,扛不住地红了眼周,“实不相瞒,阿左先生,是我一个……”
两人身后突然安静。
无人说话,一股凛冽隐隐而来。
苏家玉和阿左同时扭头。
都同时看到那衔着烟慢荡荡走过来的削长男人身影,皮夹克搭在他肩上,总习惯吊儿郎当地垂着肩,显得整个人无比慵懒,在哪儿都是那副样子,邪肆成了一道风景。
阿左一愣。
苏家玉嘴里‘弟弟’两个字,吐字不清,立刻卡住。
她被阿左俊帅的身影挡住半张脸。
那男人,长腿慢悠悠停住,眯起眸尾还特地朝她歪头看了一下。
看清楚,是她了。
苏家玉一蛰。
虽然知道他人在葡京,但阿左没说,他就在这一层。
江城禹就在那站住,精瘦的身躯穿一件POLO短袖,今日难得不穿他钟爱的花衬衣,腰间黑色皮带截出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
当他穿白色长裤,短袖,就会有一点港式富家公子的味道,一点点,极淡。
可那张脸,那双邪眸,就是特别刁钻。
此刻,饶有兴致地盯着阿左和她看。
烟雾里,男人勾了下唇。
那眼神冷得阿左发抖,低头回看自己和苏小姐,阿左心里一惊,立刻后退两步。
身躯不再站得离她那么近,阿左站一边,低头作揖,“大佬……”
江城禹吐着烟圈,面无表情不讲话。
视线飘了一下,落到苏家玉头顶,男人单手插裤袋,一派闲适。
阿左忐忑,立刻说,“大佬,苏小姐是来找你的。”
“我……”她不是,苏家玉猛地抬头。
江城禹已经走到近前,盯着她两只眼,又看阿左。
气场摄魄般,自有一股令人窒息感。
阿左又说,“真是来找你的,大佬……苏小姐她的家里人,弟弟吧,好像出事了。”
“阿左先生?”苏家玉拧眉,慌了。
江城禹歪头斜过她,瞧她那张死紧的嘴,一眼冷水,冷漠地穿过她就走。
她回头,才发现,身后的房间好像是他办公室。
他走进去,把皮夹克丢给了马仔。
门缓缓掩上。
苏家玉加速呼吸,觉得脑袋很乱,她不知道自己怎会这样反应,只是反射性的惧怕他的反应。
不愿意说。
“苏小姐,你快进去。”
“我……”
阿左揉眉头,“我大概猜到了,你脸色极差是出事了,说实话,你跟我说没用,你要跟大佬说,他是你……”
阿左本来想说,他是你顶天立地的男人,这上上下下谁不听他的。
但他看一眼惶若的小女人,他又没说出口,知道这女人看着弱,骨头里有点硬,她不愿意听那些。
“如果是紧急大事,你不要再耽搁,大佬现在有几分钟休息时。”
阿左言尽到此,不再多说,走到门边上,微微拉开门。
门里透出金樽奢华的光,光里面是男人精瘦的背影,光刺到苏家玉的眼睛。
她心里跳如雷,脑子纠结成一团。
她很清楚阿左说的对,跟阿左侧面打听,用处不大。
即便知道抓了弟弟的人是谁,她能怎么办?
阿左会帮她吗?阿左听江城禹的。
可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说?
她眨眨眼,眨掉微雾,眨掉那仅剩的唯独在他面前偏偏要保住的最后自尊。
只剩下无助。
自尊和羞耻心理在作怪,让她放不下最后的薄缕,仿佛掀开后,她在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面前,真的毫无遮避了。
她不光穷,她还有一堆烂事。
苏家玉吐气,手已经缓缓触及门,阿左替她推开。
苏家玉像踏着心脏,踩了进去。
江城禹坐在办公桌后面,两腿搁在桌面上打晃,梳的发冷光的油头,露出俊美的鬓角。
他手里拿笔,在文件上鬼画符。
苏家玉走到桌前,办公室里除了马仔还有几个身份不凡的人,好像是堂主?
人龙混杂。
苏家玉脸上烧起了红,臌胀着,两拳头攥紧,静默无声里,她终于低头开口,“江先生。”
“我有事和你说。”
她秀气的眉绷出了痕迹,“我、我有个弟弟,他目前在澳门,可能是赌博欠了债,跟我发邮件让我救他……我赶紧给了钱,但是抓住他的人说,他好像还犯了别的事,他们不肯放他生路,要杀了他……我知道在你百忙中来烦你不该,可我也清楚报警肯定没用,我找不到别的办法,凭我一人之力,所以我……”
“你在跟谁讲话?”——冷冷的,办公桌后低沉嗓音。
苏家玉明白了,立刻抬头。
望见他淡淡熏烟的眸。
“你不是跟阿左求救吗?他无能啊,救不了你?”
苏家玉咬紧唇,难堪让她素白的小脸涨红了。
阿左在身后,低声说,“大佬,苏小姐本来就是想让我禀报的。”
他不讲话,气压邪冷,旁边几个堂主也停止抽烟,都察觉到他气有点煞冷。
他把烟头慢吞吞的碾碎在桌角,无价的檀木,烫出一个圆孔。
他双手交握放在腹部,阖眸,“你弟?”
“对,他不小心闯祸了。”
“赌博?”他垂眼看过来。
苏家玉好似一贯明白他的刻薄,这种人。她暗暗垂头,“是赌博。”
“还犯了什么事?”
她说不出口,也知道他可能只是问清楚,但她面对他,就好似穷到叮当响也不想低头,越发是面对他,就越不想低头。
从前不会这样,她可以让他各种看不起,她不在乎。
但她现在,微妙的,不想让他怜悯,或者鄙薄了。
她攥紧拳头,细齿咬地嘴唇出红痕,很低声:“对方说他,不知道怎么惹了他们老大的女朋友。”
“睡了还是奸了?”他一刀切,眼皮掀起,邪佞看来。
苏家玉咬紧唇,感觉一屋子所有的目光全朝她指。
她没有回答,只说,“我弟弟叫苏谦,江先生,对方自称青头仔。”
“我请求你,如果能帮忙……”
他扭头,扫了下尚龙。
尚龙立刻出去打电话。
屋子里的堂主们都没动。
尚龙回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男人的眼神懒懒垂着,动也没动,苏家玉几乎心跳出身体,揣摩他的神情,揣摩不到。
然后他抬眼,一番那样的冷漠。
看着她,腿都没放下来,视线扫过旁边几个堂主,他磁冷的嗓音何其无情,“道上有道上规矩,救不了。不相干的人,不能破坏和气。你回去。”
苏家玉站在那没动,好像一双无形的手,猛的一下把她推到了冬天冷风里。
彻头盖脸的冰水泼过来。
她浑身都僵住了,凝望他的眼,他的鼻梁,下颚线。
原来不光邪气,一寸一寸勾勒的都是冷血无情,泯灭人性。
涉及他的利益,他像一个帝王,一分毫恻隐之心都不会有。
她太天真,还是阿左太天真?
能当大事者,果然不是他在小桃子面前表现的幼稚。
这个男人,何其冷酷。
“阿左!”见她杵着不动,他不耐烦。
苏家玉犟在那里,阿左走过来,她的眼睛像鼓起的小鹿,含了太多的情绪,蒙着水漉漉和发红。
他起身,双手插着裤袋,长腿走出去,半点都不当里面还有人,堂主们跟着他出去。
如常地低笑,“大佬去哪?”
“继续视察?”
“何小姐在10楼,大佬肯定不去,3楼有新开的洗浴。”
“怎样?”他似沉似笑。
尚龙笑了一下,“新洗法啦,大佬!”
“去那里。”——他发话。
楠木大门缓缓关上。
阿左守在门口,回头,情绪复杂,“对不住,苏小姐……”
苏家玉猛地擦拭眼角,对他笑了笑。
她的声音很轻,“没什么对不住的,我大概也知道的。”
不相干的人,一个杂碎小众,坏他大局势?
不可能,他会动干戈去捞。
之所以,先前她为什么迟迟犹豫不肯跟他说呢?
大概,她也就是怕,他不会帮的,陌生人,谁又不是谁的谁,何必帮你?她自讨一番没趣。
苏家玉低头缓缓冷笑,绝望,跟着阿左出去,上车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