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的眼眶红血丝密布,她眨了下眼,眼泪就无声的掉下来,她喘气,“送我回家,我没车,家玉,现在送我回家。”
“可是……”苏家玉抬手指了指那边的走廊,陆总醒来这么大的喜事!也不知道到底醒来没有。
“我要回去了。”云卿重复。
“他醒来……你不开心吗?”苏家玉疑惑的问,因为卿卿的反应,是逃避开的。
云卿没回答,瞳孔涌动,分明是激烈的喜悦情绪,但光亮的另一面,却是昏暗的,黯然的,惧怕的,也的确是逃避的。
她盯着前方的路,继续刚才的脚步,又快又急,肚子有点痛了,是宝宝在踢她,肯定是感受到母体激烈的情绪了,它不开心,觉得不安全才会这样。
云卿挽着裙子,顺着隆起的弧度小心翼翼的拖着,依旧不放停脚步,好似身后有牵挂,却又有猛虎的洪水猛兽,让她不敢靠近。
无法突破。
苏家玉赶紧上前搀扶住她,看到她的小腿打颤了,“卿卿,你冷静下来,千万不要动了胎气,要不然腿会抽筋的,行,我答应你,我立刻开车送你回家,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司机好吗?”
“别,司机不会送的。”云卿紧张道。
苏家玉想了想,也是,司机是秦律派着专门接送卿卿来回医院的,肯定要请示秦律。
现在有点乱,乱糟糟的,苏家玉皱起眉头,等会儿再和秦医生说吧。
卿卿的状况要紧。
“你慢点走,跟着我深呼吸……我打电话给同事借一辆车好吗?”
云卿点头,跟着她的节奏深呼吸,不要伤害了宝宝。
两人下了电梯,来到住院楼外面的停车坪,苏家玉的同事先赶到了,是一个年轻的男实习医生,面相挺阳刚鲜肉的,看着苏家玉笑了笑,把车钥匙递上来。
苏家玉腼腆的低头,“谢谢你啊,谢医生。”
“举手之劳,不谢不谢!那个……要我送吗?”
“不必了,我会开车,我把我朋友亲自送回去。我门诊还有两个病人,要麻烦你了。”
“没事!路上小心,要我帮忙打午饭吗?”
“哦,不用不用,谢谢。”
苏家玉顾及不暇,扶着云卿上了后座,她立刻开门上驾驶座,慢慢把车倒过来,自从上次撞了江城禹有阴影,她后面都不敢开别人的车,这次特殊,别人开她还不放心,上了马路,苏家玉开的慢,仔细看着后视镜里卿卿的情况。
她靠着车窗,肚皮撑着衣服的轮廓,这个坐姿大大的挺了出来,幸好这是一辆奥迪,座椅舒适真皮很软,适合孕妇坐。
她一直看着车窗外,到了半路就闭上眼睛,看起来很疲惫。
但苏家玉知道她没睡,苍白容颜,细微凝凝,因为她的双手一直抓紧放在膝盖上。
陆总醒来这么大的事,她肯定是静不下心的。
苏家玉观察卿卿的脸上,她忽而明白,卿卿为什么执意要逃离回家。
因为,陆总睡着就像是另一个人,安静的睡美男。
醒来后,那就是生猛活虎的男人了。
陆总对卿卿而言,既是深爱在骨子里残留,剔不掉,又是恐惧排斥的根源,也剔不掉。
醒来了,就象征重获了力量,毁灭一切的男人力量,甚至活过来的气息,就是提醒的信号,威胁。
陆总醒来,最开心的一定是卿卿。
可最复杂,怕的,也是她。
这四个月,她给自己揽的是什么活啊。
这里头哪是一两句说得清楚的,就好像苏家玉都看到卿卿的心了,乱成乱麻一样,剪不断理还乱。
苏家玉暗暗的摇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
醒来了一切都好说,还怕争不过时间吗。
车开了将近两个小时,回到了碧落弯,这是一个城里村,好似鼓浪屿,隔绝在一座城的中央,民风淳朴,纤细安宁。
苏家玉是第二次,她太忙了,自己烂事一堆,大多数时候都是辛苦水水跑前跑后。
扶着云卿进了门,阿婆赶紧出来,见到女主人的样子就晓得不好,怕是要动胎气,赶紧的打开云卿的房门。
她的房间就在一楼朝南,苏家玉把她弄进去,给她脱了鞋就躺下,立刻嘱咐阿婆,“拿一下血压计,还有听诊器。”
她按住云卿的手腕脉搏,“继续放缓呼吸,卿卿。”
云卿闭上眼。
测量了血压,真有点高,苏家玉给她按摩肚皮上围,听了听胎动,这时候不明显了,“肚子还痛吗?”
“还行。”
“等会儿让阿婆熬一点淡汤,你先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闭上眼睛就把脑子里的一切撒开,你装的东西太多了。”苏家玉无奈,轻声劝慰。
她点头,苏家玉握着她的手没有走。
等她的呼吸渐渐平稳,苏家玉才极轻的放开她的手,给她掖了掖被子,她起身踮着脚走出去。
刚才在路上都不敢把手机调成正常模式,就怕秦律的电话来了,卿卿在后面听到。
这会儿苏家玉走到外面,赶紧的把静音模式切换,她其实一路上都急,此刻心里更是忐忑又期盼激动,当下就按号码。
想了想,还是打给了沈青晔,免得秦律很忙。
那边接通很快,声音一度嘈杂,半晌沈青晔才心不在焉的喂了一声,“哪位?”
“是我,苏家玉,你好,沈律师,我是想问问咱们陆总现在的情况如何?完全清醒了吗?”
“还没,这都两个小时了,睁开眼睛数十下,但都闭上了!快把我急成蚂蚁精了……墨沉!跟着我的眼睛动,对,别闭上,认出来我是谁了吗?”
电话里突然传来秦律的声音。
然后沈青晔的呼吸就狂躁了,咒骂一声草,紧接着就是飞快的跑步声。
那边炸开了锅,沸腾到苏家玉根本听不清楚了,她的心跟着攥紧揪直,脚无意识的来回踱在走廊里,“沈律师?沈律师你还在听吗?”
“快给他调数据,刺激脑波,趁热打铁别让他又闭上眼了!”
“秦,注意他的动态指数!”
“老二!你他妈难道不认识我了?晃了我一眼他妈就不看了,你看谁呢!”
“我擦我擦,二哥!小爷是沈青豫啊!!谢天谢地谢命运谢阴曹地府,民主和谐富强友爱……”
“他嘴唇在动,稍微挪一下呼吸罩行吗?”秦律问心脏科医生。
那边在操作,秦律赶紧俯身下去,那两片菲薄的唇的确是在意极慢的速度阖动,秦律满头大汗,贴耳过去。
他的呼吸微弱,刚沉,进进出出,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包子吗?”秦律疑惑,紧皱眉头。
沈青豫赶紧把十三举起来:“是要包子吗?二哥,你家大包子,在这在这!”
那薄唇再度阖动。
沈青豫觉得不对吗?又赶紧放下十三,转而举起十四,“二包子在这!是这个吗?”
男人垂在床沿的长指,根根有些剧烈的颤动,他的瞳孔暂时转动不了多大,却的确是在转动,嘴唇继续张合。
其实大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倒腾两个多小时,都有点当机。
秦律观察他的唇形很久,墨眉越拧越紧,突然就像是冲破一道脑光,瞪大眼睛回头,“他问她……云卿,我们都喜过头了,就是她啊!”
大家伙纷纷扭头,在宽敞的病房里搜罗。
季斯宸猛地发现,居然不在,阴郁了双眼,“我草,这个女人呢?”
沈青晔往外面跑,“小嫂子——!”
直到他努力了那么久,薄唇片片阖动,终于发出了清晰的第一声,“她……”
“她呢?”——更清晰的。
清晰到苏家玉在这头都听到了,也许是电话隔得很近。
全体安静,病房里无人呼吸,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只有沈青晔在病房外面大吼,寻找云卿的声音。
“墨沉……”秦律唇角莞尔不休,“你醒来了!终于醒来!”
那边,苏家玉听到这确定凿铁的一声,忍不住嗓子眼发出极低的一声欢呼,跳起来捶了捶墙壁。
那动静,在房间里的云卿如何听不到。
她的眼睫重重的颤了颤,忽然像是整个人从悬浮的高崖,缓缓坠了地。
她紧握着胸前的一片衣服,指甲拧的弯曲,死死的闭上眼,泪滴从眼角滑落到枕头上,打湿。
病房里,男人墨沉一般的瞳孔缓慢的晃动一圈,视线所及之处却只是头顶天花板的一圈,极模糊的视野,找她,看不到。
紧接着,大家听到了他低沉嘶哑也囫囵不清的第二句话,“孩子凭什么姓顾……?!云卿……你过来。”
所有人的愣住,干瞪眼。
表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梗?啥姓顾不姓顾的?醒来后第二句话,居然就如此条理清楚?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鬼,但很明显,这他妈分明是气醒的啊!
两只小包子也是一愣,然后对视一眼,噗的一声十三哈哈大笑,“我说爹地你这个醋坛子呀!”
只不过,那一句云卿,已是千帆过尽,入魂至深,想念,想念,你过来吧,其他也都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