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红色的榆木门被克拉托斯一脚踹开,门板上精心雕刻的复杂图案好像木门倒下时痛苦扭曲的脸庞。
一行人冲进卧房,吊起帷幔的大床上缓缓坐起一个娇小的身影,用朦朦胧胧的声音轻声疑问:“妈妈?发生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最先冲到床边的安娜抱在怀里,小女孩儿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倚靠在母亲怀中,模糊间看见了站在身后的马尔藤。
“爸爸……?什么时候……?”胖商人凑近自己的女儿捧住她的脑袋,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沉沉吐出口气,仿佛终于安下心来,然后小声对她说道:
“好了,薇妮,不要问那么多——听话,先不要说话好吗?”
薇妮乖巧地点头答应,她看起来也就比伯莎小两岁左右,可性格显然颇为不同,无拘无束的荒角如今让伯莎的野性得到充分释放,再加上之前的逃亡经历,伯莎?巴铎如同一只小野猫一样骄傲难训。
可面前的薇妮就像一只家养小白兔,听到父亲的吩咐立刻乖乖闭上了嘴,有些怯怯地望着索尔和克拉托斯,脸上露出害怕的表情,小手情不自禁抓住了身旁母亲的衣角。
马尔藤这时才回身看着索尔,喘匀气息紧张地问道:“大人——接下来我们?”
索尔盯着床边的蜡纸床户,淡淡的月光下从外间不知能否看见里面的动静,但毫无疑问的是此时一定有一只只强弩正对准了大屋,一旦发现人影,弩箭会以夺取生命为目标,毫不留情地射出。
房子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偶尔伴随着几声“呛哴”的刀剑出鞘声以及翻过院墙双脚落在地面上发出的落地声。
索尔不用扒开窗纸已能想见,外面正有无数持刀执剑的战士,佝着腰向屋内挺进。
“天呐——保罗还在下面——”胖女佣玛丽忘了捂住自己的嘴,发出一声沉重的惊叹。
见索尔疑惑地看向自己,马尔藤苦涩地告诉他:“那是家里的马夫,一直都住在一楼的小屋里。”
“管不了那么多了,恐怕他只能听天由命了——”索尔叹了口气,紧了紧手中的环首大刀,警惕地凝视着黑暗处,同时略过这个话题开口对众人说:“现在只能趁他们还没有都围上来,赶快杀出去了。”
“大人——”马尔藤将薇妮背到背上,小女孩儿身上还穿着丝质镂花睡衣,内里是贴身的白衬衣衬裤,此时听着大人们说话,大概了解到情况吓得小脸煞白,伏在父亲背上一动不敢动。
“我想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马尔藤语气迅速地对索尔说:“一条是从大街上直奔沃尔姆斯大教堂,那里是离这儿最近的可以保证安全的地方。”
“教堂门口深夜也会有卫士守卫,况且没人敢在大教堂前进行袭击,除非他不想在沃尔姆斯呆下去。”
“唯一的问题在于……”马尔藤说着看了看窗外,露出一丝苦笑。
索尔接着他的话说:“唯一的问题就在于我们到了大街上就成了活靶子,恐怕瞬间就要被射成刺猬——第二条是什么?”
大教堂是个避难的好去处,但鉴于外面埋伏着地点和数量都未知的弩手,索尔几乎立刻搁置了这个建议,直接问第二条路。
马尔藤不敢耽搁,他嘴角的苦笑更浓“第二条路是从屋子的后院逃跑,那里通往中区的后街小巷,有楼房遮蔽能够挡住弩手的视线——但那里没法绕去教堂,而且不会碰上巡逻的卫兵,会遭到更加肆无忌惮的追杀。”
“那后街通向哪里?”索尔皱起眉头,他有预感马尔藤不会无缘无故露出这般苦笑。
果然,胖商人的回答令情势看上去更加不乐观“那里唯一有机会供我们逃脱追杀的就是‘下水道’。”
“嗯哼,在这样的情况下,下水道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是吧?”索尔耸耸肩的确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两条路都不怎么样,但相比于在大街上被当成靶子射,还是后者逃脱的机会更大一些。
如果只有自己和克拉托斯两人的话,索尔倒是不介意放手一搏,有克拉托斯在身边,他还真不怎么怕这群追杀的人。
但要同时保护马尔藤、安娜以及薇妮这三个没有战斗力的人,就与单纯的战斗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了。
“那就走吧——”决定了逃跑路线,索尔也不再耽搁时间,趁着敌人还没上到三楼之前,他们最好集中一点突破重围跑出去再说。
“后院从这边的楼梯可以下去,”克拉托斯当先走在最前面,马尔藤背着薇妮紧跟其后,他的妻子安娜同样吓得亮色苍白,跟在丈夫身后捏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前行。
女佣玛丽尾随其后,这是个极为精明的妇人,她不敢离前面的女主人太近,反而更愿意围绕在索尔身边,仿佛相信蛮族诺姆更能够保护自己。
一行人尽量轻手轻脚,这对马尔藤来说非常吃力,不以体力见长的胖商人只得咬紧了牙关尽量不发出声音。
眼看着绕过华丽的木质栏杆就要来到楼下,楼梯拐角的阴影处刀锋乍现。
刀光如同一弯弦月无情地斩向克拉托斯,这一刀好像乌云中猛然亮起的闪电霹雳,无声无息之间杀机骤起,对方显然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事先埋伏在此。
这刀来势凶猛,角度刁钻,速度奇快,斩出这一刀来的恐怕只有那些刀口舔血的战场老兵们。
若是普通人甚至少部分稚嫩的新手战士面对这样的偷袭,怕是就要饮恨于此,但可惜他面对的对手是克拉托斯。
野蛮人战士早就察觉到了有人埋伏在此,他脚下步伐不变,直直迎着刀光而去,手中刀柄顺势上抬,惊雷炸响!
身后的马尔藤眼看着刀芒落到克拉托斯身上,忍不住就要喊出声音,但高大野蛮人却后发先至,楼梯间仿佛突然吹过一阵狂风。
接着只听“嗤啦”一声,刚刚跃起的一团黑影,在黑暗中无声地断成两截,空气中弥漫起一蓬蓬水雾。
电光火石之间,马尔藤张大嘴想叫却叫不出声,几滴水花落入他的舌尖,轻轻抿去,满口的腥气,那不是水,分明是血。
走在前面的克拉托斯轻轻拍掉插入腰间的弯刀,就像完全没受伤一样踩着尸体,步伐不变的向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