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躺在自己的房间。
室内有芸香缭绕,淡淡地沁人心脾,令叶云飞从心到身,都感到一阵舒适和放松。
一道靓丽的身影侧对着他独坐在床边凳上,浅绿色的衫子,空山灵雨般清冷与恬静的容颜,让叶云飞心底泛起一缕久违的熟悉和温暖。
叶云飞故意清了清嗓子,立刻一道没好气的眼光瞪到他脸上:“别大声喊,我醒着呢。”
呵呵。
叶云飞会心一笑:还是这样的语气啊,姐姐大人,好久不见。
是顾玉婉。
顾玉婉看来还想再瞪他一眼,但看了看他,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语气,幽幽地道:“怎么这么丢脸啊?第一次见到你就是晕过去了,这一次又是……”
“玉琬姐……”
“妹妹……她给你做了治疗,照顾了不少时间,不过今天是大年夜,叶华叔年纪又大了,你府里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提起顾玉灵,顾玉婉的神情略略有些不自然,解释般说道:“我看你府里上上下下都离不开她,便……替她过来看顾你一会。”
两个人都有一阵子没有出声。
时光仿佛停顿,只有淡淡的芸香袅绕。
还是顾玉婉打破了沉默,说道:“宫里也来了人看你,太医说,你这是情绪过于激烈,算得上是‘走火入魔’。”
喔?!
想起之前的情形,叶云飞倒是有些认可太医这个有些玄幻的说法。
后世时空也听说过‘走火入魔’这个词,按说法一般人反而不会‘走火入魔’,只有练气功或者内功的人,练不得法,或者情绪一时过于激烈,才会导致‘走火入魔’。
这么说来,自己在这个时空魅力值不断增强之后,身体机能什么的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从‘一般人’变成了‘非一般’的人,终于具备了可以‘走火入魔’的资格?
是不是应该恭喜自己一下?
“我还没有问你,”
顾玉婉柔声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弄成这样?”
叶云飞犹豫了一下,这段时间的心理变化他并不打算对任何人诉说,但是面对顾玉婉,他总是无法对她树起防备的心理。
就象初次见面时,他就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能力告诉给了顾玉婉一样,顾玉婉自信的时候绝对是那个霸气测露的姐姐大人,但她温柔的时候,更是足以打破他任何坚硬的心防。
稍微淡化了一下女皇陛下朱月儿的情节,叶云飞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感想说了出来。
虽然只是不成为秘密的秘密,但说出来后,心里确实感觉好了很多。
“这样啊,”
顾玉婉的态度还是出奇的温婉,想了想道:“要听听我的想法吗?”
“当然。”叶云飞精神一振。
“就我个人的想法而言----当然不一定对----这其实是个看待事物不同角度的问题。”
顾玉婉轻轻说道:“我打个比方吧……当年我爹爹当军官的时候,跟满洲兵对阵。
那时候满洲兵刚刚打进关,一路屠杀掳掠,杀了很多汉族人。
我爹爹那时官也不大,自然是亲身上阵。出发前,每个人都立下了誓言,要为国民报仇,要杀光每一个满洲鞑子……
然而,上了战场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
很多士兵和军官都发现,满洲兵并不是想像中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很多满洲兵穿得破破烂烂,甚至是衣不敝体。
都说满洲全是骑兵,但很多满洲兵连坐骑都没有,有骑着驴子的,有两三个人共骑一头牛的,还有个半大小子骑着一头羊来打仗的。
此外还有很多满洲妇女,也来上阵打仗。有的抱着孩子上战场,有的身怀六甲,仍然在凶狠地对我们的士兵射箭。
我们很多士兵都不适应这个情形,他们在处于下风的时候能够浴血奋战,但占上风的时候反而不会打仗了,他们下不了手……
以至于不少士兵在面对满洲人妇女和孩子的时候收手,却反而被对方毫不留情地杀伤杀死,造成了一轮另类的减员,并且士气大跌。
这时候,我爹爹下了一道命令,命令自己麾下的所有士兵,面对持有武器的满洲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不得手下留情,违者军法处置。”
顾玉婉叹了口气,“士兵们遵守了这道命令,反过来把满洲人杀得血流成河。
然后当满洲人终于战败,退出关外,再度留下了很多没有坐骑的妇人和孩子,看着她们穿着破烂的衣衫,缩在角落的泥水里瑟瑟发抖之时,不少人以为我爹爹会下令把这样人全部斩首,以为此战中死去的将士们报仇,结果我爹爹第一个跳下马,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一个抱着孩子的满洲妇人身上。
他还下令在场的将士力所能及地留下一些银钱和衣物,帮助这些已经是俘虏的满洲人,让他们不至于冻饿而死。
后来,有人责备我爹爹,说他是伪善。我爹爹反驳说:‘如果是拿着武器的满洲人,那当然是敌人,上到九十九,下到不会走,老子绝对不会客气,统统杀光!但是……’
‘但是手中没有了武器的满洲人,不管是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他们只是俘虏,只是战败的平民,也许以后还会成为我朝的子民,老子当然不能对他们动刀动枪。给他们一点衣物钱粮,只是基本的为人之道,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冻饿而死不成?!’”
顾玉婉眨了眨眼睛,看着叶云飞:“这就是我从我爹爹身上学到的道理,现在说给你听。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相对的角度不同。
拿起武器,他们就是敌人;放下武器,他们就只是无害的平民。
放到你身上,你为国杀敌、御效四方当然是对的;
女皇陛下胸怀天下,想用战争打出个太平,让国家和民族在战火中崛起,也是对的;
萨正冰将军关心她的将士、子弟兵,不忍心他们全部葬身战火,当然也没有错;
甚至那些加班的工人、排队当兵的国民、或者厌恶战火、讽刺当朝的少数人,他们也都没有错,全都是对的。
因为每个人的地位不同,看待世界的眼光和角度也不同,他们或为国,或为家,或为已与家人,只有区别,没有对错!”
叶云飞深深被震撼了。
这才是他的姐姐大人。
初初见她时,高堂之上,人群中独自美丽;
其后的枪林弹雨中,她面不改色,霸气侧露;
拿诗词给他时的些许羞怯,之间的淡淡温柔,现在对他开解道理,讳讳道来……
她就象是一份珍宝,或是一本深邃的书,每翻开一页,都是全然不同的内容,却同样吸引人。
叶云飞深深觉得,在顾玉婉面前,他真的只有高举双手,喊‘姐姐大人万岁’的份!
他情不自禁地说道:“玉婉姐,你真了不起。”
顾玉婉脸色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你这话过了……有些道理都是我爹爹从小说给我的,我只是拿来劝劝你而已。”
叶云飞顺嘴说道:“咱爹也确实了不起……”
这句“咱爹”从他未婚妻顾玉灵这边论起来,并没有说错什么。但此时此刻,这话一说出来,顾玉婉脸色绯红,叶云飞自己也莫名地心中一荡,两个人都同时觉得有些异样。
一时间房间内静得针落可闻,仿佛两人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