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也不会忘记那阵法的模样,因为太疼了……待我清醒过来之时,入眼的便是自己的尸体,唐卓大人从未告诉过我们会是这种状况……后来他将我们的魂魄附在另两名女子的身体,那两名女子皆是出众的容貌和身材,我们一夜之间变成花坊的头牌……但是,但是那种灵魂和身体撕裂的痛苦,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罢了,你们是无法体会的……”
依靠在陆芷昭肩膀上的神羽君回想起那两个花坊女子所说的话,一身的欲火顿时浇熄,他轻声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陆芷昭眉梢一挑,调侃道:“哟,陛下还真是难得的服软啊,往日可都是直接扑上来的。”
“我是说,一百年前的事。”神羽君正经道。
陆芷昭眼波一扫,笑道:“我也报复回来了,我们谁都不欠谁的。”
“下雪了!下雪了!快看啊!”
“是啊,今年的初雪吧?”
马车外传来后一辆马车上两位花坊女子的嬉笑声,为了保证她们的安全,唯有带回都城妥善安置。说来她们也是可怜,被唐卓利用丢了性命,成了精魅,虽能利用简单的法术迷惑男人,但却终生都得靠吸食旁人的阳气过活。并且因着她们并非自然死亡,她们的魂魄便一直无法回到阴间,除非有人法力高强之人愿意渡她们回去。
陆芷昭掀开车帘,看着随风而入的雪花,眼神变成温柔:“下雪了呢,瑞雪兆丰年,明年定是个好年头。”
神羽君默默地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陆芷昭的腿上,道:“还有一个多月便是新年了,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陆芷昭望着神羽君俊朗的容颜,如今她什么都有了,心爱之人,腹中的孩子,名利钱财,甚至整个天下,她都有了,最后不过只还有一个念头,“我想要,此时此刻,长长久久。”
不知为何,神羽君忽然眼睛一热,为了不让陆芷昭发现自己的异样,他将她紧紧抱进怀中:“会的,一定会的。”
因为得到的阵法图案毕竟是未成熟的阵法,是以神司寻找这些阵法花了不少力气,虽然“瘟疫”蔓延的速度渐渐变慢,但是依然蔓延到了整个天下,边境的百姓担心染病,便都朝中心的都城涌来,诸多难民进入都城附近,各种矛盾滋生,每日官府都能接到难民偷抢,或是殴打难民的案子,而官府尚未找出治疗“瘟疫”的方法,只能将“染病”的村民暂时隔离起来。
整个天下乱作一团。
这本就不是病,太医无法找出病源对症下药,而神司也找不出法子让那些村民恢复原状,因着那些村民其实已经是死人了,人死无法复生,他们不过是附身在自己尸体上的鬼魂罢了,但这些话却又是绝不能对大臣百姓们说的。
神司虽各地奔波,破坏了不少阵法,但许多都是唐卓布下的障眼法。而且阵法所在之处,往往是“染病”的百姓聚集之处,为防止普通的官兵病变,所以他们进去不得,只有神使们自己冒险进入破坏阵法,有好些神使被“染病”的村民所伤,有几人甚至死在了那里。
“唐卓究竟在天下布下了多少阵法?”流光曾痛心疾首地问。
陆芷昭看着地图上一个个红色的印记,每一个印记都是一个“病变”的村庄或城镇,忧愁道:“哪里有唐卓的势力,哪里便会有他的阵法。”
即便如此,除夕还是一日一日地到来。
皇宫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衬着朱色的城墙血一般的红。
如今天下大乱,神羽君打着勤俭的旗号,废除了酒宴,只和陆芷昭和慕容靖三人,在后宫里吃一桌丰盛的团圆饭。
陆芷昭的肚子还没显,但是慕容靖却十分好奇地盯着陆芷昭的肚子,一直看到神羽君吃醋:“好好吃饭,莫要东张西望。”
慕容靖是个十分敏感的孩子,听神羽君语气不悦,立刻专心低头吃饭。
陆芷昭瞪了神羽君一眼,对慕容靖温和道:“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肚子?”
慕容靖怯生生地扫了一眼神羽君,见他没有看自己,便对陆芷昭说:“奶娘说,昭娘娘的肚子里,有个小宝宝,儿臣在找,昭娘娘把他藏在何处了?”如今他已经能顺畅地说话了,虽然胆子还是有些小,但总归不怕陆芷昭了。
陆芷昭失笑地捏了捏他的小脸:“再过半年你便能晓得了。”
忽然,门外传来砰砰几声巨响,陆芷昭吓了一跳,见神羽君一脸淡定模样,拉着慕容靖推门一看,竟然是五颜六色的烟花。
陆芷昭一想便明白了,神羽君多半是听说了当初慕容随风给她放的满城烟火,现在便要再给她放一次,这个男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肯输给别人的。
一个回头,陆芷昭撞上神羽君深情的双眸,不需要任何言语,我知君心知我心。
年夜饭罢,三人屏退了下人,一起坐在软榻上守岁,慕容靖熬不住先睡了,陆芷昭仔细地给他盖上被子:“是时候立太子了。”
神羽君正喝着茶,头也不抬道:“好,明日我便昭告天下,立弥生为太子。”
陆芷昭白了他一眼:“我是说慕容靖!弥生还没出生,万一是个女孩儿呢?”
“女孩儿又如何?”神羽君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他瞧了一眼跟慕容随风有五分像的慕容靖,又瞧了一眼陆芷昭,“为什么立慕容靖为太子??莫非是你觉得亏欠慕容随风?”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罢了,最关键的是,我不想弥生一出生便被困在皇宫这所牢笼里,我想让他拥有自己的生活,说到底,我还是更偏爱自己的孩子罢了。”陆芷昭笑着叹了一口气。
“这天下多少人想坐上这个位置,你却偏偏不想让弥生坐上去……但是万一这孩子想成为皇帝呢?你凭什么替他决定?”神羽君苦笑一声,“说到底,你不过是放不下慕容随风罢了。”
陆芷昭沉吟片刻,爽快承认:“不错,我的确觉得对不起他,毕竟我曾经欺骗过他,利用过他,他竟然还将性命给了我,每每看见靖儿,我便会想起慕容随风,想把欠他父亲的都还给他。”
神羽君却道:“那你不如换个想法,倘若慕容靖不愿意做皇帝呢?”
陆芷昭愣了一愣,她的确从未想过。
“要我说,根本不必急于一时,等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让他们自己决定也不迟。”神羽君继续说道,“你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因为争夺皇位互相残杀,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教会他们,权力不是唯一,这世上有无数比权力还要美好的东西。”
陆芷昭焦灼的内心因为神羽君这一番话渐渐平静了下来,没错,他们会有足够的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然而新年的喜悦并没有让“瘟疫”平复,“瘟疫”还是一天天的蔓延进了都城。
初夏之时,神羽君被迫关闭了都城的城门,门内是绝望的百姓,门外是行尸走肉的活死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几乎找遍了全国各地,所有的阵法都被破坏了,但是为什么‘瘟疫’还在蔓延?”流光在皇宫中和陆芷昭、神羽君焦躁地探讨此事,若是再想不出办法,整个天下便都要完了。
陆芷昭因为太过担忧此事,动了胎气,如今只能躺在床上修养:“现在不仅是‘瘟疫’了,那些染病的村民很快便要攻破城门了,他们如今是不用进食,不知痛痒的活死人,打也打不死,他们可以顺着同伴堆积的尸体一步步爬上城墙,到时候……”忽然小腹一阵抽痛,打断了她的话。
流光立刻道:“这些事便交给属下吧,娘娘您的身体……”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的身体还算什么?”陆芷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定还有哪里我们忽略的地方,仔细想想,倘若这天下都变成了活死人的地狱,唐卓又要如何保住自己不被阵法影响?”
“莫非……阵法不会影响冥魍中人?”流光思索道,“但即便冥魍一族的血可以防止病变,光凭娘娘一个人,也无法救天下人啊!”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才好!”陆芷昭叹了一口气,“这样,你拿着沾了我的血的帕子丢下城墙,最好再抓住几人,喂给他们我的血,看看那些活死人是个什么反应。”
一直沉默不语的神羽君终于开口:“我一直在想我们第一次发现的那个村子,当初我们找到的那个装着头发的布囊,真的是阵眼么?”
流光一愣,问:“陛下的意思是?”
神羽君皱眉说:“阵眼是一个阵法最重要的地方,唐卓为何会故意将村民的心脏都堆积在阵眼之上,像是在提醒我们似的?”
“既然如此,那么属下立刻派人前往闽城,再找一找阵眼!”流光道。
但是神羽君却摇了摇头:“不用派其他人了,我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