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仪没料到他的重点只在赵四身上:“怎会?前些日子我还……小绿和那丫头去见赵四,人还是好好的。”
周员外说:“三天前的晚上,赵四满大街的乱吼乱叫,就连我这员外府都听得一清二楚,我派下人出去打听,说是赵四疯了,也有人说是中邪了……”
妙仪觉得此事蹊跷,她用余光扫了一眼陆芷昭,只见她双目眨也不眨地瞧着自己,脊背猛地一寒,立刻把话题岔了过去,对周员外道:“那个……员外,我前几日做了个新曲儿,旁人谁都没听过,就等着唱给您听呢……”
妙仪说着就搀着周员外朝屋子里,关门前,她给了小绿一个眼神,小绿会意地点了点头,对陆芷昭道:“你在外头候着,如果员外让你进去你就进去,我去去就来。”
陆芷昭应了一声,听着门内妙仪的歌声,暗自揣测那小绿又要做什么。
不多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小厮,他目光露骨地扫视了陆芷昭两眼,小声对她道:“姑娘,来我屋里唱个小曲儿吧,哥哥不会亏待你的。”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银元宝,在陆芷昭面前晃了晃。
陆芷昭在心中冷笑不已,这周府的下人定然是小绿叫来的,倘若自己跟他走了,必然会传到周员外的耳朵里,让他厌恶自己,只是这小绿竟会以为自己会因为一锭银子就丢下周员外去给一个下人唱曲?
“快跟我走!你走不走?”那小厮见陆芷昭没有半点反应,便想用蛮力将陆芷昭拉走,但是周员外就在房内,他又不敢闹出太大动静,便威胁陆芷昭道,“你若是不跟我走,我便告诉周员外你偷了我们周府的银两!”
陆芷昭察觉出躲在远处的小绿,反手握住小厮的臂膀,笑着对他道:“你有这胆子便你说呀。”
在那小厮的眼里,陆芷昭养眼的一张美人面瞬间变成一张鬼面,那小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鬼叫着跑开了。
“唉你!”小绿见此情景,十分不解,想把那小厮拉着,却被他一把推开摔倒在地。
“吵什么!”周员外听见动静,颇为不高兴得从屋子里走出,“怎么回事?”
陆芷昭一脸无辜,朝周员外行了一礼道:“回员外,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方才一位小厮小哥经过,瞧见了小绿姐姐,忽然吓得大叫着跑开了,嘴里叫着什么‘鬼啊鬼啊的’……”
妙仪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了,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尚未退去便僵在脸上。
光瞧着模样的情形,小绿远远摔倒在地,似乎确实如陆芷昭所说。
“胡说八道!这大白天的哪里有什么鬼?”周员外训斥她道。
“是,定然是芷昭听错了……”陆芷昭似是被他的话吓到,柔弱地瑟缩了一下,眸中闪烁着泪光,颇为让人怜惜。
周员外看得心头一热,问道:“你叫芷昭?”
妙仪一看,顿时觉得情况不妙,故意插了一句:“员外,如今她有个艺名,叫国色。”
陆芷昭当即带着哭腔反驳她:“我就叫芷昭,根本不叫什么国色!姐姐为何非要将这难听的名字强加到妹妹头上?芷昭这名字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姐姐连这也要夺去么?”
妙仪没料到陆芷昭敢当着周员外的话顶嘴,立刻怒斥回去:“这是塞姑起的,我们百花阁的姑娘都得有艺名!”
陆芷昭本是想说什么的,但又似强忍着不敢再说什么,她泪眼朦胧地扫了一眼周员外,遂又低下头去。
这样的对比,更加突显出了陆芷昭的柔弱,周员外看惯了妙仪这样艳丽的女子,现在瞧见陆芷昭,到觉得她更加可爱,那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是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好了好了,都是百花阁的姐妹,你们就不要吵了,来给我唱曲吧。”周员外一挥袖子,拦住陆芷昭的肩膀,“你都会唱什么曲?”
陆芷昭不着痕迹地推开他的手,擦了擦硬挤出来的几滴眼泪,笑道:“员外听曲听腻了吧,不如芷昭给您跳个舞如何?”
两人就这般便走便说进了屋子,留下妙仪一人在门外傻傻站着。
回去的一路上妙仪都冷着脸一言不发,小绿自知没办成事,几次想讨好妙仪,都得不到回应,她只好对陆芷昭冷嘲热讽,先是说她长相不佳,后又道她狐媚手段勾搭上了周员外,但谁想她越这般说,妙仪听在耳朵里越是生气,毕竟她虽然长得比陆芷昭好看,也自诩更有手段,却偏偏被陆芷昭抢走了客人。
“你还有完没完?”妙仪冲着小绿吼了一句,随后便加快脚步想甩掉她。
“小姐!”小绿瞪了陆芷昭一眼,委屈地跟上。
陆芷昭冷笑一声,自顾自悠闲地走着。
夕阳把半边天都烧灼成赤红,五月毕竟已是入了夏,不过走了几步便微微有些出汗了。于是陆芷昭微微拉开领口,单手做扇状扇着风,不经意间露出白皙的锁骨,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而不自知。
“快让开!都让开!”
“快看快看!是祭司!”
一时之间,道路上的行人纷纷朝路边散去,留出中间宽敞无比大道。
陆芷昭也被他们推着挤到了路边,她正想着怎么回事,便听旁边两位路人讨论道:“祭司大人今年怎么来得如此之早?往年的巡游可得到月底才来得到咱们这儿……”
另一个说:“许是今年比较太平,没那么多鬼怪作祟吧……”
祭司。
听见这两个字的瞬间,陆芷昭的心头一阵刺痛,没想到百年之后,百姓们依旧如此信奉祭司,不过能灭了她的族人,也难怪百姓们崇敬。
陆芷昭在姜雪的记忆里搜索了半天,隐隐约约记起,似乎每年是有这么一段日子,城中会举行什么祭天大典,若是恰逢大旱或者涝灾,祭天大典之后不久,必定风调雨顺,只是他们口中的巡游什么的,却完全不知晓,不过姜雪常年在家中任劳任怨,估计也没有机会看到这景象。
没过多久,祭司的队伍便行了过来,最前方有两个小童用柳条沾着手中的一瓶水撒向路两边的行人,路人们纷纷抢着让水珠溅在自己身上,好像这水是什么灵药。
小童后是两列神使,一列男神使,一列是女神使,他们皆穿着一身飘逸白衣,无痕无垢,圣洁无比,可谁又知道这“圣洁”背后沾了多少鲜血?
陆芷昭看了片刻,得颇为无趣,正想离开之时,众人忽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纷纷道:“祭司大人!是大祭司的撵轿!”
不远处,祭司队伍的最后,一辆八人抬起的撵轿缓缓前进,撵轿周围挂着纱幔,其中大祭司的身影正襟危坐,偶有微风拂过,微微撩起纱幔,让人看见了他的长相……
准备转身离去的陆芷昭用余光扫了一眼,顿时犹如雷击一般定在原地。
“未晏?”
口中不受控制地吐出那个男人的名字,陆芷昭不可置信地望着撵轿里的人,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夜影的五感敏锐无比,她分明看到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衣,那头宛若星辰的银色长发,那双目空一切的双眼,那挺立如竹的鼻梁,那棱角分明的嘴唇……
不会的,不会是他,已经过去了一百年!没有人可以长生不老!
可那样的长相她绝不会认错!他双好看的眸子曾溢满怎样炽热的爱意,他温润的薄唇曾如何在她身上肆虐她怎么会忘记?!
轿中人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寻找,却因为纱幔遮挡,并未看见什么。
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夜影现身,揽住陆芷昭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说道:“这不是你曾经的小情人?”
陆芷昭被夜影的话吓得一抖,如果夜影都觉得他是未晏……
她大喘着气,伸出手,颤抖地拉住前面一位路人:“请问,坐在撵轿上的那位是?”
路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他是如今的大祭司神羽君啊,这你都不知道?”
陆芷昭愣愣地看着撵轿从面前走过,有姑娘疯狂地唤着他的名字,他却纹丝未动。
夜影面无表情地盯着撵轿里的人影:“未晏活不了那么久,这人要么是他的转世,要么只是同他长得相像而已。”
陆芷昭沙哑地声音传来:“杀了他……”
“什么?”夜影没能听清。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底,阳光一寸一寸消失,黑暗完全将陆芷昭包围之时,她咬牙切齿地在心中对夜影一字一句地道:“我说,杀了他!”
夜影黑色的瞳孔猛地变成针尖形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说了一句“遵命”,瞬间消失不见。
天色变得更暗了,但是百姓们依然目送着大祭司的撵轿没有离去,忽然一阵黑色的狂风掀起无数砂砾,众人纷纷捂住双眼,只听几声痛苦的尖叫,大祭司的撵轿轰然落地,抬着轿子的八个白衣神使全部倒地身亡,无数地恶鬼趴在撵轿周围,他们长着血盆大口想要吃掉撵轿中人,然而一道白光从撵轿中扩张开来,如同一道球形的结界,恶鬼们紧紧包围其外,两股力量不断抗争,最终白光成功冲破恶鬼的束缚,从撵轿里爆发出来,笼罩住整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