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空白里苍茫无边,与空白相随的,是巨大而沉重的石头,死死压住他的心口,堵得他就快无法呼吸了。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理智让他必须赶紧调整呼吸保持冷静,可是大脑和动作却完全跟不上节奏,只觉得她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口。
想笑又笑不出来,那种痛直入心骨,疼得他眉眼轻颤,人也开始虚脱。
从来没有想过没有她的生活要怎么过。
也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真的见不到她了,是一辈子都见不到,他还能不能活。
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思维和理智统统都跟不上,除了死死盯着她的脸确定她还在跟前以外,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以及怎么做了。
说不出话,只能看着她发抖。
整个人仿佛瞬间失重。
姚小姚低下眼眸,已经没有再去看他了。
她一心求死,要么就是求死。
总之死和走之间她不管选择谁都不会再选择他。
她是真的,已经不再要他了。
到吃饭时间江心月特别开心地拿着姚小姚的录取通知书道:“我还以为小姚不会选择京城的学校呢!这下可好,我们一家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卓振雄也特别欣慰地看着女儿道:“她的学习成绩我从来没有担心过,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哪,只要好好学习就行。”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姚要是去了很远的地方,振雄你要是想她了可怎么办啊?毕竟自己的孩子还是要在自己身边才好。”
卓振雄的大手从桌面上伸过去,握住了江心月的小手。
“我有你在我身边就好。”
江心月双颊坨红,怎么看都是个恋爱中的少女中的模样,不管谁乍一看去,都能看出,她对待卓振雄真与以前的那些男人不一样。
从开始吃饭一直到结束,姚小姚同江少容都没有开口说话。
后者接了个电话到后花园去了,卓振雄这时候凑上前道:“小姚你跟我到酒窖里来。”
卓振雄领着姚小姚下楼,到地下室后,打开酒窖的门,进入昏暗的室内,仿佛自己家一般,一一梭巡过架子上所有的酒,然后随意取出一瓶,说:“喝这个行吗?”
姚小姚摇了摇头,“我不懂酒,随便吧!”
卓振雄犹豫着,把这瓶放回去后,又重新取下来一瓶,“那就喝这瓶吧!这瓶要好几万块呢!爸爸恭喜你考上大学,应该请你喝瓶好酒,毕竟你也成年了不是吗?可以喝一点酒。”
卓振雄正要去开红酒,姚小姚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手腕扣住,“别喝了,这么贵的酒。”
“再贵也是爸爸请你喝的,以后不管是江家还是这里所有的酒都是你的,是爸爸给你挣的,想喝多少喝多少,再贵我们都喝得起。”
“爸爸这些东西都不是我们的!”
“怎么不是我们的?你现在出去问问,但凡我说要的东西,这个家里的人谁敢不给?”
“我不要这里的任何东西,我也不要你去要他们的东西,我们自己有手有脚,干嘛要别人的东西啊?我不要!你还给江少容!”
“小姚你到现在难道都没明白,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心月的,就算是她的儿子,只要她不给,那这一切都不是江少容的!”
“就算不是江少容的也不应该是我们的!爸爸,我求求你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我现在已经考上大学了,上了大学我就有时间出去打工,我成年了,我可以学会赚钱了,以后由我来养你好不好?”
卓振雄欣慰笑道:“爸爸的好女儿,你果然是长大了,能够听到你说这些,爸爸很开心,真的。”
“我不是为了哄你开心,我是跟你说真的,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不要再寄人篱下,不要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日子了,我会赚钱,很多很多的钱,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就会更努力的赚钱,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
卓振雄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欣慰到后来慢慢地转为平静。
直到他轻轻将抓在他胳膊上的小手推开以后,才道:“小姚,你知道你现在身上穿的衣服值多少钱吗?你知道现在要到外面去租一间房子要多少钱吗?你现在随便吃的用的,要不是江家,怎么可能会那么好?”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都是爸爸想给你的啊!”
卓振雄抬起大手抚了抚女儿的脸颊才道:“过去爸爸穷过,既穷了你,也穷了你妈妈,才会让你妈妈在还没享受到什么好生活的时候便离开人世了。爸爸欠你妈妈的,这辈子都补偿不了,可是,关于你奶奶和你,我却还有能力给你们最好的。”
姚小姚呼吸不畅,整个人好像即刻便会晕过去了似的。
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我不要你给我,我已经长大了……”
“你现在身上这一身,从衣服到鞋子,随便都要几万,还有你的学费,你奶奶的医药费呢?你觉得光凭你现在,拿什么去挣?到不如就在江家,有吃有喝还有钱花,多好。”
“可是你知道江少容是怎么对我的吗?”
最不愿意提起的事情,还是要被无情地提起。
姚小姚头晕目眩,恨不得即刻死去。
“他再怎么对你不好,也没有令你露宿街头不是?小姚,你相信爸爸,你再忍一忍,等到少容和别的女人结婚,等到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缠着你了。他现在缠着你,无非是想打击报复我罢了。可他再打击我也没用,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不会让他一直这么欺负你。”
姚小姚无力相劝,不管怎么说卓振雄都听不进去。
等到从酒窖里出来,才发现江少容已经不在后花园了,车库里的车也少了一辆,应该是他开车出去了。
实在是在这个家待不下去,姚小姚出门便搭公交车去医院看望奶奶,因为江家的资源,奶奶确实是得到了最好的照料,不论是病房还是看护人员,都是这里最好的。
独自在医院待到天亮,她迷迷糊糊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清醒过来的奶奶正用粗糙的大手轻抚她的头顶,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她立刻强撑住所有精神,对她笑道:“就是昨晚,我突然想您了。”
“我也想你,可是我知道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你常来医院不好,我这里有人照顾,不要担心。”
也只有在跟奶奶聊天的时候她才能够感觉到生活温暖。
姚小姚说:“奶奶,我考上大学了。”
“这么好,在什么地方?”
“本来我想去云城,对不起,我差点丢下您跑去了云城。”
“别说啥对不起,小姚,只要你能过得好,就是最大的对得起奶奶了。”
从医院里出来,刚刚接触到大亮的天光,因为一晚上休息不好,再被强光照射,姚小姚脚下一阵虚浮,差点向旁边栽倒——
“小心。”
有人伸手虚扶了她一把,待看清楚来人,她才发现这是一个虽然穿着低调但却总感觉珠光宝气的老太太。
那老太太一见她就微笑,“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啊?”
姚小姚连忙道谢,又仔细瞧了对方一眼,“没有,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那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又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那你知不知道肿瘤科的办公室怎么走?”
姚小姚刚刚就是从肿瘤科那边出来的,所以伸手一指,“往那走。”
“往那走是往哪走啊?哎哟,我对这医院都不熟,早知道就不一个人出来了。”
“奶奶您到这里来找人?”
“嗯,我来看我一位朋友,你若不着急走,烦请带我过去一趟吧!我这人天生爱迷路得很。”
姚小姚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位,她们这确实是第一次见呢!可这老太太浑身上下总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贵气太甚,发号施令也不过是顺其自然,让人拒绝不了。
姚小姚只好又带着她重返肿瘤科,等把她送到要去的地方以后,她正准备走。
这老太太又抓住了她的手臂道:“你别走,待会儿我又找不到出去的路了,你就在这陪着我,待会儿咱们一起走。”
实在是虚软得厉害,又不知道应该要怎么拒绝别人,姚小姚只好闷声不响地跟在老太太身后,任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原来这老太太是到医院里来看自己的一位老姐们儿的,两人一见面便嘘寒问暖,看上去关系不错。
到躺在病床上那位看到跟在老太太身后的姚小姚时,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你孙女吗?”
“不是。这哪能是?我这辈子就没有女儿和孙女的命,这姑娘是刚在楼下碰见,给我带路的。”
“哦!我就记得你好像有两个孙子,小的那个还在上高中吧?”
“已经大二了。”
“霍瑞廷,是叫这个名字吧?”
“是的,小的那个叫霍瑞廷,大的那个叫霍泽曦,老姐姐你可真行,我就跟你提过一次,你就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我还记得,老大上个礼拜刚刚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