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俊是个突破口,细查杜俊,想办法找到他当年的属下、随从,或是来往的密友,不管花多少钱。”
夏绿点点头,她记得杜俊曾是慕温良的属下,俩人之前关系据说十分要好,而且陆家那笔钱也是通过杜俊的手到了慕温良的手上,这杜俊肯定逃不了干系。他身上如果还有线索,就一定能联系到慕温良。
“可是这个杜俊姑娘以前就叫人查过,并没有什么太多重要的线索,当时慕丞相还不是丞相,都没人说什么,现在只怕更难查了。”
“这次换个方向查,不要问关于慕温良的,我要知道杜俊的家事,所有的家事。”陆清清道。
夏绿恍然大悟,姑娘这是要从后宅里找到蛛丝马迹去联系?这也是个办法,枕头上好说话,指不定杜俊和女人睡觉或是喝酒的时候,脱口出什么线索。
“那这事儿可能要麻烦宋大人了,当年他被查办,女眷多被充作官奴。”夏绿琢磨道。
陆清清随即书信一封,叫人送给宋言致。
夏绿打发人去送信后,见自家姑娘还是托着下巴眉头紧皱,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心知姑娘一定还有心事,便想着等姑娘自己安静一会儿便好了,谁知姑娘一晚上没睡,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发呆。
夏绿琢磨着这事儿不简单,忙差人去叫陆川海,不想传话的人愣是被陆川海打发了回来。
“小的说大姑娘这边情绪不好,请大爷回来看看。大爷说吴小爷那边正伤心着,昨晚上还险些投湖自尽,不好赶回来,再等两日就回。”
“知道了,去吧。”夏绿把人打发走后,回头望屋里望了一眼,又吩咐厨子多准备几样大姑娘爱吃的菜。
傍晚的时候,夏绿见姑娘还如常用饭,饭后去花园散步,心宽慰了不少。
陆川海急匆匆进门,瞧见屋内只有夏绿等丫鬟,忙问:“我大姐他人呢?”
“大爷怎么回来了?”夏绿不解问。
“想想还是放心不下,便回来看看。怎么样,很反常么?”陆川海关切问。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奴婢只是觉得大姑娘情绪似乎有些不对,估摸缓缓就好了。”夏绿随即告诉陆川海人而今在花园。
“那我去看看他。”
斜阳下,陆清清一人坐在湖岸,用柳条不时地抽打水面。
“大姐什么时候这么无聊了。”陆川海弯腰捡了几块石头,才笑着凑到陆清清身边坐下,用石子打水漂,“我要是能打出四个,大姐就答应我别伤心了好不好?”
陆清清扭头看他。
陆川海摊开手掌,给陆清清看他手里的五颗石子,眉毛一挑,问她到底行不行。
“行,你来。”陆清清忽然笑道。
“好,来了。”陆川海很自信地拿起一颗石子,往水里一丢,不过荡起一个水花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如此。
陆清清嘴角的笑意加浓。
“第四个。”陆川海拿起石子,两颗手指夹着。
陆清清挑眉看他。
陆川海起了身,看起来要背水一战,随即他弯腰,用石子瞄准,狠狠地往外一丢,啪啪啪出了三个水花。
“最后一个了。”陆川海看着掌心里剩下的石头,叹了口气。
陆清清凝视着他。
陆川海笑嘻嘻道:“但我信我肯定回应,大姐信么?”
“为何要信你,既然和你作赌,我自然要信自己赢。”陆清清道。
陆川海瘪嘴看了眼陆清清,“可是为了让大姐开心,我一定要赢。”
说罢他便猛地弯腰,大臂力狠狠撇出去,石子跟长腿了一般,在碧绿的水面上跳跃了五下才停。
“怎么样?”陆川海掐着腰,一脸胜者的姿态看陆清清。随即他笑着对陆清清伸手,陆清清仰头看着陆川海,余晖照着他的侧脸,映衬着他脸上的笑容暖洋洋,几乎要把人的心融化了一般。陆清清伸手,由着陆川海拉自己起身。
“大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和我说说,是和姐夫吵架了么?”陆川海问。
“没有,我昨天见过慕温良了。”陆清清边走边说道。
陆川海愣住,随即快步跟上,“那你们说什么了?”
陆清清看眼陆川海,摇摇头,“没说几句话,他很嚣张,反倒先质问起我了。咱们的人不行,监视丞相府的事被发现了。”
“大姐派人监视了?”陆川海见陆清清点头,自己也挠了挠头,“我也派人了,不知道他发现的是哪拨人。”
“不管哪拨人,人家不懂声色地发现我们了,我们却一点都不知情。”陆清清叹道。
“丞相府不简单啊,不过要是简单了,他当年也不会干出那种坏事!”陆川海说着便恨恨咬牙,攥紧拳头,“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为爹娘报仇!”
“把你的人都撤回来。”陆清清道。
“为什么?”陆川海不服气问。
“已经被发现了,不撤回来留着被抓把柄?难不成仇没报,你要先把自己赔进去?”陆清清质问陆川海。
陆川海忙点头,摆手挡住陆清清责难自己的眼神,“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知道了,撤回,立刻就撤回。”
陆清清这才转过头去继续走。
陆川海望着陆清清的背影,有些发呆,“大姐也要注意安全。”
“嗯。”陆清清扭头给陆川海一记厉眼,“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我自会处理。听说你那个什么好友吴亮因他祖母去世,悲伤地寻死?”
“是挺悲伤地,但还不至于真死,瞎闹腾罢了。”陆川海挠挠头。
“你想趁机从他那边套什么?”陆清清提醒陆川海,“若是真把他当朋友,便不要利用,也别因为自己的事去利用无辜的人,不然你永远不会交到好的挚友。”
“嗯,我明白,我听大姐的,这件事我不操心了,只管交给大姐就是,本来大姐就比我厉害,而今还有姐夫罩着大家,我就更加不用担心了。”陆川海对陆清清笑了笑,然后拱手,“那弟弟就去找吴亮了?好好劝劝他。”
“去吧。”陆清清点头。
“大姑娘,大爷,出大事了。”招财终于找到二人后,从坡上小路狂奔下来,走到陆川海和陆清清跟前的时候,气喘吁吁差点不能说胡。
“多大的事值当你这般急?”陆川海好笑问。
招财拍拍自己的胸口,“真是大事,是京都府府……尹死死了!”
“你别磕巴,深吸口气,重新说一遍。”陆清清道。
招财点点头,深吸口气后,语调终于正常了,“回姑娘,京都府府尹艾双周死在了万花楼。”
“怎么死得?”陆清清忙问。
招财摇头,“人死在床上,当时乱做一片,老鸨叫人护住了现场,靠近不了。”
“这才黄昏,他一个当官的人怎么去了万花楼。”陆清清皱眉。
陆川海嗤笑,“大姐有所不知,虽说朝廷规定为官的人不能去那种地方,但私下里不知有多少偷偷摸摸去呢,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陆清清斜眸瞪一眼陆川海。
陆川海忙解释,“大姐,我可没有去过那种地方,我这消息都是听蓝山书院那些官家子弟闲聊才知道的。”
“少跟那些人混。”陆清清道。
陆川海忙点头。
“行了,你该去哪儿去哪儿。”陆清清打发走陆川海,就立刻换了男装,骑马到万花楼门口等待。没多一会儿,她果然看见宋言致带着人策马而来。围观的众人,特别是那些万花楼内的女子们,瞧见突然来了英姿飒爽的俊俏郎君,一个个纷纷议论起来,说宋言致五官如何好看,人如何气派,又十分好奇他是哪家的公子,叫什么,更奇怪怎的这番容貌在京城竟没个名号。
宋言致马停在万花楼门口的同时,便立刻有官兵和衙差围上,挡住了围观的众人。宋言致还骑在马上,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陆清清的身上。
高虎随即也看见陆清清,立刻请她和邓修竹等人进来,随即下令命衙差们将围观众人驱散。
宋言致也下了马,同陆清清一起进了万花楼。
“刚见完慕温良,艾双周就死了。”陆清清叹道。
宋言致:“先上楼看看。”
陆清清对宋言致点头。
二人随后就到了艾双周的房间内,人有些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整个人蜷缩像个虾一般,双手都在胸口的位置。
“看起来像是胸痛而亡。”邓修竹打眼一瞅,便慵懒地说道。
陆清清看眼桌上酒菜。
“回头我会挨个查验一下。”邓修竹会意道。
陆清清仔细环顾屋子一圈,除了床上的尸体之外,基本没瞧见什么特别之处。她便同宋言致出门,审问老鸨和那个陪伴艾双周的花魁牡丹。
老鸨赶紧跪地磕头,连连喊冤,哭诉这件事跟她们真的没关系。
“艾大人是这里的常客,不过今天来得早点,似乎心情还不大好,来了就点了牡丹姑娘,打发小的们下去。上了酒菜客道几句后,我便把门关上,只留着牡丹和艾大人在房内了。”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艾大人刚来没多久,便猴急要、要……谁知忽然就胸痛,接着就、就断气了。”牡丹脸色惨白靠在老鸨身边,缩着脖子,战战兢兢地说话,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显然是受惊过度。
陆清清转眸看向那边还在哭的两名小厮,“你们是艾双周的随从?”
俩人点头,随即下跪。
“为什么心情不好?”陆清清问。
俩小厮摇头,“大人下午的时候一人出门赴约,小的们都没敢跟着,回来之后心情便不大爽,说要来万花楼喝酒,谁知道竟出了这样的事情。请、请两位大人一定要为我们大人伸冤啊!”
“赴约?”陆清清又问那俩小厮,“既然是赴约,那一定要约,之前可曾有谁送过消息?”
俩小厮连连摇头,道并不知。
陆清清看向宋言致,问他能不能去一趟京都府查一查艾双周的房间。
宋言致点头。
这时候屋里邓修竹喊话道:“死因查明了。”
“是什么?”
邓修竹把桌上一盘炒杂菇端起,“这个是毒菇,吃了会胸口绞痛而亡。具体叫什么不知,但在长乐县附近的山里很有名,村民们都知道这玩意儿有毒。我以前上山采蘑菇的时候,也会经常遇到。这京都离长乐县也不算远,山里可能也有这种蘑菇。”
“那要劳烦你到附近山里找找了,看看有没有。”
邓修竹皱眉,不爽道:“怎么尽是这种吃力的活儿给我。”
“这蘑菇被炒过了,也不大能看出来本来的样子,所以麻烦不了别人,只能麻烦你。”陆清清耸肩道。
“好吧。”邓修竹说罢就要走。
“你等等,先去厨房看看。”陆清清拦着道。
邓修竹停住脚,点点头,听话地去了厨房,当时炒这道菜的厨子也找到了。
厨子哭着道明自己的清白:“草民真不知道这菇会有毒,平常都是洗菜王二把菜给我备好放在锅边,我忙起来的时候也不会注意这蘑菇到底什么样,直接下锅快炒然后起盘,接着做下一道。”
“还有蘑菇么?”邓修竹问。
伙计忙领着邓修竹去看,那边还有一筐没收拾好的蘑菇。邓修竹悉数都倒在地上查看,然后对陆清清等人摇摇头,“没有,看来是有针对的下毒。”
“那王二呢?”陆清清又问。
“王二?”老鸨讶异了下,“他不是说今天肚子疼,告假回家了么。”
“是么?”厨子愣了愣,“可我今天看到的的确是王二。”
陆清清立刻跟老鸨要了王二的住址,派人去查。因住的不远,不多时,高奇等人便骑着快马回来了。
“家里没人,衣柜里的衣服都不见了,但被褥家具之类的大件都还留着,像是匆忙逃走了。”高奇皱眉回禀道。
“那看来必然是这个王二下的毒了。”招财叹道。
陆清清没说话,和宋言致对视一眼,随即二人就一同前往京都府。陆清清命人搜查了艾双周的寝房和书房,随后就有人在艾双周桌案的抽屉里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寅正陆家客栈天子三号房,要事密谈,勿带人”,纸条最后的落款是“秦”。
陆清清怔了下,然后惊讶地看向宋言致,“这个秦该不会是指你?”
“是我。”宋言致道,“我和人通信的时候,若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会在落款留个秦字。不过这件事不算什么秘密,官贵之间都清楚。”
“看来是有人想故意诬陷你。”陆清清沉着脸琢磨道。
宋言致:“是。”
“这纸条上的字……勾这一笔很有特点,有些眼熟。”陆清清打个激灵,随即叫人把自己昨天收到慕温良的那个纸条拿过来进行对比,果然两种字的字体虽然不同,但勾的特点却很相似,“这肯定不是巧合。”
“但却不能仅凭一个勾,就说这纸条源自于慕温良。”宋言致陈述事实,转即关切地看着陆清清,她倒是有些担心陆清清因此激动而生气。
出乎宋言致的意料,陆清清并没有多愤怒,反而像是失魂了一般,呆呆地看着前方不作声。在宋言致看来,这般模样的陆清清怕是比生气发怒更让人心疼了。
“不然就简单地方法解决,只要你一句话。”宋言致道。
陆清清眼珠动了下,随即抬眼仰望着宋言致,“你说什么?”
“替你报仇。”宋言致低头心疼地看着陆清清,下巴几乎抵在陆清清的额头,声音很轻地似呢喃一般,“你指哪儿我杀哪儿。”
“我们回去吧。”陆清清保持低着头,没去看宋言致。她匆匆在前走,先骑马奔行,宋言致紧随其后。
至宋府后,陆清清跳下马就匆匆往里走。宋言致知道她心情很好,忙跟上,又生怕她走错,快走几步去拉她。
“清清。”
声音未落,下一刻宋言致就被抱了个满怀。
“我今天不想回家,能留在这么?”
“求之不得。”宋言致手缓缓抬起,犹豫了下才落在陆清清的背上。
孙长远见状忙退下,这就去命人好生安排陆姑娘的房间,务求精致舒服,可不能让他们家王爷在首富夫人面前丢了脸。
陆清清在睁眼的时候,觉得眼皮有些疼,但精神很好,起身后才恍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宋府。屋里已经点了烛火,忽听到翻书声,转头搜寻才见坐在窗边的宋言致。
“醒了?”宋言致放下手里的书,走了过来,在床边坐下。
“我怎么会睡着了。”
“我也是第一次见识有人能哭着睡着的。”宋言致淡淡笑着。
“怪不得眼睛疼,”陆清清抬手要揉眼睛,被宋言致一把抓住了手腕,“别揉,越揉越红,我叫人准备了冰块。”
宋言致随即去把布巾缝制的冰袋取来,递给陆清清。
“让你见笑了。”陆清清仰头,敷眼睛。
“自家人,有什么见不见笑的。”宋言致看着陆清清此时的模样还真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勾起嘴角,“饿了么,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哪有胃口。”陆清清随口回道。
半晌后,没听到回音,陆清清有点怕了,身上的汗毛立刻竖起来,但她不敢把眼睛上的冰袋取下,只是颤着声音问,“你在么?”
“在。”宋言致道。
陆清清听到声音后,顿时松了口气,卸下全身的紧张感。
“听说你不能一人留在屋内,”宋言致停顿了下,语调渐渐发沉,“是跟你爹娘的死有关?”
“嗯。”陆清清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我是第一个发现他们尸体的人,从那之后就有个这个毛病。若是屋子里没有人,我眼前便会不停地浮现那日的场景。”
又是一阵寂静。
陆清清正要开始紧张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自己本来被冰的发凉的手被一团温热包裹。
“以后你不会一个人了。”宋言致缓缓地说道,声音虽不大,却给人以一种很大的力量感。
“这话真动听,要不是知道你是兔……咳咳!”陆清清猛地低下头,冰袋随之掉落,她也不管了,为掩饰自己的慌乱,侧过身去,用手捂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知道我是什么?”宋言致盯着陆清清,目光很关切地追问。
“没什么。”陆清清双手举起摆动,用两个手掌挡住了自己的脸,随即她道,“那个我还是回去吧。”
说罢,陆清清就低头找鞋要走。
宋言致起身,一脚就踢开了陆清清的鞋。
“你干嘛?”陆清清激动之下一抬头,刚好和宋言致四目相对,随即她认怂地低下头,干脆光脚要下地,宋言致便一手夹住了她的细腰,把她送回了床上。
“你过分了!”陆清清叫嚣。
“说清楚再走。”
宋言致声音依旧淡定,而且还很悦耳好听。可陆清清甚至自己危难在即,已然没有心思欣赏了,她动着眼珠子琢磨着怎么走,却发现宋言致像老鹰看小鸡一样死盯着自己。
“说就说呗,做人要坦诚,你事情都做了,害怕我说么?”陆清清被逼到份儿上开始反弹,直接反瞪向宋言致。
宋言致眨了下眼,示意她继续。
“你本来就是兔儿爷,还不能说了?忌讳什么,我也没说因为你喜欢男人就歧视你,我这个人很开明的好么。”陆清清干脆一口气说完,见宋言致脸色果然不太对了,心想他还是要面子,立刻继续出言劝慰宋言致,“咱们当初本就是就这件事才讨论成婚,对外你要是不好意思可以不说,我也肯定会为你保密。但私下里就我们俩,你其实不用这么避讳。咱们一起也算经历了不少磨难,互帮互助挺好的,怎么也算是好兄弟了,或者叫好姐妹也行,只要你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