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已是事实,永远也变不了,又怎能去否定它呢?龙奎也不愿再提此事,只是从她口中略知公孙府的状况,令他庆幸的是秋月寒无恙,而且姑苏慕容父子也助阵,一时之间他想该不会有事,是以欣然前往春神住处,以救治父亲痼疾。

回到雾山,一切如故,连上次被弄坏的花园,都已整理妥善,淡红的杜鹃花还在冬季里,却也先开花了,一片红嫣源,本该赏心悦目,却让人忘不了子规鸟啼泣的感伤故事。

园中只见百里奇悠然地在剪修花木,看他那般低着腰,聚精会神的样子,让人感受出他是如此雅致清闲。

他已察觉有人回来,一抬头,已见着龙奎。喜悦道:“你们终于回来。”龙奎急道:“神医,我爹呢?药已找回来了!”

百里奇笑道:“为了防止你爹发病,我将他带往以前他住的屋子,让他睡着,差不多快一个月喽!”

没了狡黠笑道:“快一个月?你却做了件轰天动地的事哩!”

他指的是龙奎化妆成百里奇模样,捣翻了天鹰崖一事。

百里奇只有笑笑,他知道若惹了没了,保证没完没了。

苏乔谈然一笑道:“还是快点治疔公孙老爷的病吧,他一定很痛苦。”

百里奇频频点头:“对!对!理当如此。”

苏乔问:“需要我帮忙吗?”

百里奇见她好像有点累,笑道:“若龙奎带回来的是真药,其实也不须人手。苏姑娘,你长途奔波,神色不怎么好,不如先休息一下,反正还没正式治病。”

“那我先告退了!”苏乔转向龙奎,微微挪动嘴角,道:“龙奎,你小心些,我有点累,先回去了。”

龙奎关心道:“要不要让百里神医先替你诊断一下?”

苏乔笑道:“不必了,只是赶长了路而已,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龙奎目送她走向无尘居,方自转头,目光触及百里奇也在以询问的眼光瞧自己。

他道:“苏姑娘出了点事,让她休息一下也好。”

没了道:“此事扯来话长!百里老头你还是先救人,找个时间,我再细水长流地告诉你。”

百里奇轻笑道:“有你解说,保证高潮迭起,言情并茂,扣人心弦。”

“哪里!哪里!”没了得意直笑。

百里奇却又补了一句:“可惜都灌了水!可信一分也!”

“老死头!你爱听不听。”没了霎时眦目瞪眼,像要吃下他一般。

“听!听!不听可惜,连一分都没得信了。”

“谅你也不敢不听!”

没了得意直笑。

笑声中。他们已走往以前公孙楼所住那栋木造雅屋。

三人跨进雅屋,左墙床上躺的那是个疯子,衣冠楚楚,髻发齐齐,仙风道骨的神韵,已然脱胎换骨,全然换了形样。

没了咋舌不已:“果然有点像龙奎,尤其是鼻子和眉头,简直是一模一样,挺得很!”

龙奎笮见父亲,已不再像以前那样邋遢,心神也为之开朗。

“百里神医,我们何时开始!”“当然是越快越好!不过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转向没了,淡然一笑:“酒能误事,没了和尚,你可要禁酒三日!”

没了叫道:“笑话!我喝酒从来不醉!误什么事?”

百里奇道:“不是你误事,而是你的酒香要是剌激了公孙前辈,难保没有反应。为了避免此事发生,你要留下来看,就得禁酒,否则就到远一点的地方,灌倒了都没人会叫醒你!”

没了“呀呀”张了张口,无奈道:“好吧!戒就戒!反正以后补回来就是,把戏却只能再看一次。”

他的好奇心仍压抑了酒瘾,决心留下来了。

他们开始治疗公孙楼,手法和往常一样,利用龙奎内功催化丹药,以溶合梦魂玉露之毒,并以金针**方式渡出少许毒液,以加强雪神丹之解毒功效。

百里奇估计此次医疗最少要三天时间。

公孙飞雾仍关在黑箱子里,接受毒虫咬噬。

今天已是第四十九天,也是飞雾成功的日期。

公孙断和飞燕目不转睛地注视黑箱子,总希望飞雾能大功告成。对于公孙飞雾日益转变的眼神,和不时生食禽兽的性格,飞燕不时担心,将来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尤其最近,飞雾肤色已出现一种淡淡的紫斑,却又不知是何征兆。

阳光在午时,虽是冬天,仍有热度,照在黑箱,蒸腾而出阵阵带有腐腥臭味的白气。

飞雾进入箱中已有四个时辰。

公孙断黠笑不已,他也足足盯了四个时辰,额头汗珠擦了又冒,他比飞雾还紧张。

“再过一个对时,就可出关了!”

他不停地捏拳又松拳,偶而憋不住,还会走向黑箱抚摸一阵,才退回原地。“爹,快午时了!您用点餐如何……”飞燕怕他饿着了。

“不必!等飞雾出关再一起吃!”公孙断满是欣喜:“过了今天,飞雾就可以无敌天下了。”

飞燕无奈,也陪在他身边。一个多月未曾化妆的她,本是细嫩的皮肤,如今都已泛起淡淡眼尾纹,两只手更不用说了,粗糙得和村妇并无两样。

时间就在等待中流逝。

不久,黑箱里已发出沉重像极怪兽的喘息声。

公孙断已甚悦叫道:“差不多了!就快出关了!”

喘息声愈来愈重,黑箱开始晃动。

公孙断和飞燕的心,也随着黑箱晃动而扣紧,双目睁得圆大。

蓦地“啪”地一声巨响,黑箱有如炸弹开花一般,四分五裂,纷射四处。

一条白影直窜高空,似要摘下太阳般,窜成一个白点。

“成了!真的成了!飞雾练成了!”

公孙断不停吼着,神情激动而疯狂。

飞燕却默默地落下泪来,一切的牺牲,如今总算有了这么一丁点的回收。高空已传出飞雾狂笑声,震撼山岳,回音不绝,万鸟惊飞。

黑箱碎片和毒物烂肉劈啪地掉回地面,腥臭味更熏浓。

飞雾此时才潇洒地轻轻飘向地面,方接近地面时,轻而易举地慢慢如羽毛被柔风吹掠般,翻个筋斗,金鸡独立地落于地面。

公孙断大叫:“好!”已赶了过去,急道:“雾儿,快试试功力!”

飞雾欣然点头,右腿再蹬,人己拔高七丈余,右手指劲一弹,忽然左上空一只飞鸟已掉了下来,他凌空再掠过去,一手接下死鸟,一口就咬断鸟头,咬得啧啧作响,十分有味。

身形倒纵林区,一掌已劈向林中一棵古槐,轰然一响,五丈远处,腰身粗的槐树竟被凌空劈断,此等功夫,恐怕天下无人能及了。

“好!好!”公孙断兀自叫好,飞雾的神功大成,他最是高兴。

飞雾哈哈直笑,飘身落地,道:“爹!我只用了七成功力,若尽全力,恐怕要及十丈远!”

“五丈远就已无敌天下,何况十丈远?雾儿,你可以为爹争一口气了!”“爹您放心好了!不出一个月,我一定摆平天下高手!哈……”

飞雾笑得更狂,掌大的黑鸠几乎被他三口就可吞噬殆尽。

飞燕不敢笑,她发现不但飞雾的身上有紫斑,连眼眶都是紫黑黑的,像被墨汁圈过似的,十分突兀。

她知道魔功虽然可以速成,但通常都要付出代价,莫非这就是他所付的代价?若飞雾知道他眼眶如此难看,二十来岁的他,不知做何想法?公孙断道:“雾儿,听说练成恨天劫,可以达到金刚不坏的境界……”

他想试试到底是否为真实。

飞雾往双手看去,虽然有淡淡紫斑,却不是伤口,登时信心十足。

他道:“爹!您刺过来试试看!”

大冷冬天,他却穿着短袖,似乎被冷血动物咬多了,血液也跟着冷了起来。他伸出手腕,露起坚实肌肉,运行充沛功力,要他爹砍上一刀。

公孙断抽出利剑,犹豫一下,才慢慢提剑,轻轻往他手腕划去。

一剑划过去,他登时心花怒放,只留下一道细痕,寸肤未损。

“果然刀枪不入”

他再用力,又用力,到后来已是用砍刺,最多也只留下红痕,根本伤不了肌肤。

两人已哈哈大笑。

金刚不坏之身!何等高的境界?练武人一生所求的目标,竟然被飞雾短时间内练成了。

飞燕那颗悬在口里的心也放了下来,弟弟既是练成此功,其他担心都是多余的了。

“爹!只要我将真气布满全身,再也无人能伤得了孩儿!”

“好!好!哈哈……”

飞雾更形嚣张,登时发疯似地腾空掠地,如一条捣浪翻涛的猛龙,攻掌扑爪、踢腿……

耍得狂风大作,林叶萧萧。

蓦然他闷哼一声,空中活跃的身形骤地往下摔,像在摔死狗般。

“雾儿!”

公孙断大惊,马上冲过去,伸出双手接住他,满是恐惶与不信。

既已练成金刚不坏,何以会如此真力不继?“雾儿!你怎么了?”

飞燕也奔过去,急道:“二弟!你觉得怎么样?”

飞雾慢慢清醒过来,哺哺道:“我只觉得脑部一阵昏眩,真力也为之不继。”

“怎会如此?”公孙断放下他,躺于地面,急道:“会不会中了毒?”

他很快诊查飞雾,但觉一切如常,并无中毒迹像。

“你现在觉得如何?”

飞雾运起功力,似乎比先前弱了些,惊惶不已道:“我的功力像在消失……像在慢慢减弱!”

公孙断立时举剑,划向他手背,果然血痕已现。

“怎会如此?不可能!不可能!”他不停吼叫,先前那股喜悦早已沉沦万丈深渊,代而起之者是失望,不甘与恐惧。

飞雾更挣扎站起发疯般抓向自己,咆哮吼着:“谁说我不行!我是天下无敌!无敌

他已出掌猛烈攻向林树,乱抓乱劈,掌风过处,枝断叶飞。

公孙断急忙冲上去,想抱住他。

“雾儿,你安静些!爹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话未说完,飞雾再次昏眩。倒了下来。公孙断不再让他醒来,马上点他睡穴。

他忽然像老了十岁,眼泪巳夺眶而出,多少年的心血,如今却弄得如此下场?每以为飞雾从今以后可以独霸武林,他却患了莫名之症。

他抱紧爱儿,不停地缀泣,他爱飞雾已逾自已甚多,又何忍心见爱儿如此?“雾儿……

你一定要振作起来……”

飞燕走近,依然含泪而泣,为何不幸总是跟着自己?牺牲了姐姐,难道连弟弟也要赔上吗?公孙断瞪向飞燕,怒道:“这就是你拿回来的武功秘籍?你想害死飞雾,是不是?”

愈说愈激动,一个巴掌已打向飞燕脸颊,五根手指印清晰红透腮边。

飞燕沉默低头,连手也没抚向左颊,只会掉泪,她甚至恨自己将飞雾害成那个样子,恨自己为何来到如此地狱般的人间。

她在流泪,哭得十分无助。

公孙断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份激动,已然伸手去抚摸飞燕左脸颊。

“燕儿!原谅爹!刚才爹太激动了。”

飞燕赶忙擦去泪水,装笑,却更让人觉得苦涩:“爹教训得是……女儿错了!”

“爹打疼你了?”

“不疼……”

公孙断长长一叹,久久不言。他也在想,为何命运老是如此乖僻,老天就是那么甚欢捉弄人?他轻叹道:“燕儿……你确定此秘籍就是恨天劫?”

飞燕点头:“是仇三亲自交给女儿的!该不会错……”

公孙断喃喃道:“飞雾也已练成金刚不坏之身……秘籍不该有假……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他问:“仇三还说些什么话?”

“他也说过练到最后一层,可以达到金刚不坏之身,女儿问他练成了没有,他说没有,他还说自己没办法练成!”

“为什么?”

“女儿没问,不过他好像提过,似乎是方法错了。”

公孙断激动道:“一定是方法错了!他如何挽救,你可知道?”

飞燕摇头道:“当时他也受伤,急欲离去,来不及问他,后来女儿怕拿回来的是假的,他却说若是假的,随时可以去找他,他也答应要教女儿。”

公孙断又幻起希望,急道:“他答应要教你?那他一定知道方法,你知道他现在躲在何处?”

飞燕默然点头,道:“莫干山,沉风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