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相见的一刻,男儿血性冲天昂扬。
平原上的铁骑平推,只要展开阵势,智计百出的指挥也就成了画蛇添足。经年地演练,有些东西已经化作了本能,融入了每一个龙门铁骑的骨血中。
目标只有一个,挥刀,冲击,凿穿对方的阵势,直到进无可进之时,回身再战。
对面,敌人没有丝毫的畏惧,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点,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他们相信他们的族长胡车儿,所以来到了这个铁甲与城墙之间的夹缝。胡车儿站在众人之首,他没有退。
黑白相交的瞬间,血光腾起。人性在这一刻泯灭。
骑兵间的战斗,马上的骑士多是身不由己。
受惊的战马嘶鸣直冲,落下马的骑士便被宣判了死刑。
战阵上,个人的勇武真的无用吗?
并不完全。
毕竟,将为兵之胆。
胡车儿手中一杆铁蒺藜骨朵,锤头看分量少说也有百十来斤,沾到的死,碰到便亡。不断的有勇士倒下,但空位随即便又被填上。
身后还有谁?不需去看,只要面前还有敌人,便一直杀下去吧。
因为城墙的存在,龙门铁骑与黄鱼引弓的烽火很快便由对冲变为焦灼的纠缠。有马驻足,亦有狂暴踢踏。最初的交接处,如楚河汉界,累累的残尸堆聚重叠。
所谓的阵型已经无从说起,身周每一个异服之人皆是可杀之敌。
猛然的一招横扫千军,换来身前短暂的空荡。片刻的清明中,胡车儿血红的双眼越过重重阻隔,与吴克敌的视线激烈的对撞,仰天长笑:“痛快,痛快,吴克敌,没想到吧,你没想到吧!”
吴克敌没有顺风耳,自然听不到胡车儿的咆哮,但他看到了他的恣虐,不禁皱眉,他惊讶于胡车儿突然的破釜沉舟,也疑惑于那严阵以待的沉着。
很明显,胡车儿早就知道了他和齐国忠的打算,这是他自己算到的?吴克敌表示怀疑,但这种时候自然不会上前相问,只要结果相同也就好了。
“卢铁,李战”
“将军!”
“将军!”马上的近卫拱手应道。
“你们各领一千个儿郎,一人自西向东,一人自东向西,去把鞑子的阵势凿穿。”
“得令!”卢铁李战回身招呼几声,盏茶功夫,吴克敌身后的五千亲卫便只余三千。
作为吴克敌的亲军,这五千兵马是龙门铁骑赫赫威名真正的承担者。一水的镔铁刀,亮银连环甲,狮面银盔,每日血食供应,光是战备消耗,便占到了龙门粮饷的五成,还要加上吴克敌私囊的补贴。
随着这毫不起眼的两千人加入,不久之后,焦灼的局面第一个变数出现,如同上古神魔手中的金蛟龙剪,凌厉的獠牙锋刃突兀而坚决的绞杀,寻常的攻击被他们无视,冰冷的眼神不带丝毫的情感。
不断有不甘的吼声与咒骂响起平息。胡车儿的心情。。。很复杂。不用看,他也知道身后的情形,但他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便是忍耐与等待。
没有求饶,没有逃跑,黄鱼部落的引弓者们坚忍的如同涉火的蚁群,抱成一团,彼此依靠,护持,他们相信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般睿智的族长,他们坚信胜利与荣耀终会属于他们这些长生天所庇佑的孩子。
某一刻,三五轻骑斥候快马赶到了吴克敌的身边,送上了一个不那么动听的消息。
吴克敌勒马回望,远处,烟尘蒸腾。杀气弥漫。
一万头猪想要杀绝也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三万个不畏死的蛮人?
近在咫尺的战局显然不是一时便能了结,而待那烟尘扑面之时,自己便要处于腹背受敌的严峻境地。吴克敌只用了数息的刹那便将前后想通。
这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添丁之策,温水煮青蛙,自己这五万铁骑很明显便是锅里那只迷茫的癞蛤蟆。
“将军!”亲军首领铁战豪勇上前:“铁战愿。。。”
“徒劳送死而已,不毕多言。”吴克敌冷哼一声,没有责备突然插言的铁战,也是知道他只是一悍勇的厮杀汉,霹雳火的性子使然。
战阵之中,军令的传达本就不易,士气可鼓不可泄,若是现在下令转身应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而若是派出最后的三千亲卫迎上。。。也是枉然,大势不足。如今之计,唯有。。。
思虑片刻,吴克敌长剑直指前方的混乱:“杀!”
“得令!”
一片落叶最好的藏身处,莫过于树林。彼此为一,我中有你,乱中,才有胜机。
吴克敌看似粗略的指挥下,甘州城下陷入了彻底的混乱。太极的阴阳归于混沌。易木台率领着他的乌骨台部,再加上其他一众大小部落头领,又是七万引弓,面对着这一团浆糊的场面,有种老虎吞天---无从下口的感觉。
“怎。。。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易木台一声怒喝,看也不看,一巴掌抽在发问者的脸上。
他也是气的极了,说好的来晃一圈,老远的见这边厮杀阵阵,他就觉得哪里不太对,走近了竟然是这番景象,实在是始料未及。
能做的选择并不多,打,或者跑。
易木台想跑,现在若走,面子什么的丢在地上踩几脚而已,龙门关下的财货反正是囊中之物了,而且不用拼命,稳赚不赔,可是。。。若是拼上一拼。。。
易木台看看往日里高高在上的甘州城,其中的繁华是他这个草原人日夜的向往,若是能进去肆虐一番,好处又何止是龙门关那些死人财的十倍?
更何况,但以人数而论,算上他们这些后来者,汉军的人数便会趋于劣势,或许会死不少人,但胜算也是不小,难道不值得一搏?这可是一辈子也未必能出现第二次的良机。
易木台的呼吸粗重起来,双目赤红,贪婪而嗜血:“我乌骨台部愿意拼上一把。”
山呼海啸,场中的胡车儿上身赤裸,伤痕累累,鲜血浇注,如一尊浴血的魔神,感受着胜机的降临,脑海中一个声音回响:“贪婪,是人性,只要他们看到了,不必说什么,他们自会做他们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