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已经过去,立秋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人们也就已经进入了洪武三十一年的秋季。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刘禹锡吟出这首诗的时候很明显是忽略了秋老虎的存在,天气没有一丝的凉爽,气温甚至比三伏天还要闷上几分,令人烦躁,少水多沙的边塞之地更是如此。
男人们还可以故作豪迈的敞胸漏怀,在头上胸前浇上些井水顶一顶,女人们就没办法了,大户人家的还能摆上冰盆,虽然并没有什么的用处。
顾云烟很有钱,虽然她穿的并不如何华贵。她也很有势力,虽然她手底下只有快活林中的一个厨子三个伙计。面对着这秋老虎,她也是无能为力,尤其是昨天来了天葵,小腹搅着劲儿的疼,这让她的心情很不好,脸色潮红,喘着粗气,眼神中看谁都不自觉的带着些凶狠的杀意,好在这快活林中也没几个客人,倒也不会惹到她。
“嘭!”
一脚踹开后厨的房门,顾云烟脚还没迈进去,喝骂声便已脱口而出:“王八蛋,店里人山人海的偏偏找不见伙计,老娘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还不如找几条狗来养着,吃的还能少些!”
“哎呦!”
“老板!”
两个伙计原本坐在小凳上有说有笑,此刻被顾云烟抓了个现行,顿时吓得一缩脖子。
“老板,猪头不赶了,猪头这就去。”肥头大耳的猪头连滚带爬的,身子一窜,好像一条灵活的泥鳅,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倒不是他不想走门,可没办法,顾云烟就挡在门前,他实在没胆子从她身边绕过去。
“老板啊。。。”名叫狗腿的活计人如其名,瘦的好像一根高粱杆子,站起来足有两米上下,即便此刻坐在地上,也快赶上顾云烟的胸口高了,当然,他可不敢盯着顾云烟的胸口看,不然下场肯定好不了:“这店里也没几个人啊,大屁股一个人照料着也就够了,猪头也去了,我就不用。。。”
“还敢顶嘴!”顾云烟一瞪眼,飞起一脚踢在狗腿的肩头:“还敢跟老娘犟嘴,不想活了是吧!”
“不敢不敢,狗腿这就去,这就去。哎呦。”屁股上又重重的挨了几脚,也不敢多说什么,四脚着地向着门外跑去。
“哼,算你跑的快,一天天的,就没一个让我省心的。一群王八蛋。”骂了一顿,又打了一番,出了一身香汗,不过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狗腿和猪头先后离去,不过这后厨除了顾云烟,其实还有一个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厨房嘛,怎么能离得了厨子呢?
一口硕大的铁锅盖着一个大锅盖,里边“咕嘟嘟”的声音也不知道在煮着什么东西,但应该是肉,因为这香味却是遮掩不了的。
厨子穿着一条犊鼻短裤,背对着顾云烟,手里的两把菜刀寒光四射,上下翻飞。正在那案板前剁着肉馅儿。
锅、案板、灶台、调料、碗筷。厨房里该有的东西都有,不过在这厨房的正中却多了一个石台子,中间扣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凹槽,里边薄薄的扑了一层细沙,旁边还摆着几个小木棍,除了模样有些怪,功能上来讲,显而易见,这是一个写字用的沙盘。
脚尖轻轻一错,地上一颗石子飞起,急射而出,正打在那厨子的后脑勺。
“呜。”厨子喉间发出一声怪响,随后挠挠头,放下手里的菜刀,转过身来,一见是顾云烟,厨子咧嘴憨厚的一笑,比划了一个手势。
顾云烟也没说什么,因为知道说什么他也听不见,对聋子说话这种白费唇舌的事情她自然不会做的。招了招手,随后走到石台子边上拿起沙盘边的木棍写到:“锅里谁的”
相伴多年,想要说些什么自然用不着啼哩吐噜的写一长串,简单的四个字也就够了。
厨子看了看,随后也拿起木棍写道:“十香肉,吊汤。”
厨房中自然要常备着老汤,以便做些面条汤饼之类的汤水菜,不过这十香肉。。。
厨子又转身来到灶台边拿起锅盖,满满一大锅雪白的汤汁“咕嘟嘟”的冒着泡,显然肉里的油水已经都熬了出来,汤面起伏,可以看到一截手臂上下起伏翻滚。。。
厨子拿起摆放在一旁的汤勺,舀了一小口端在嘴边吹了吹,送到嘴中咂么咂么滋味,露出了一个陶醉的笑容。
画面有些恐怖,也很恶心,但顾云烟倒是很淡然的样子,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嫌弃。
走到东边靠墙立着的一处柜子拉开柜门,两具残缺的尸首被两个锈迹斑斑的大铁勾子穿过脖颈吊着,一个没了双臂,另一个则干脆连腿都没了,活脱脱一个人棍。
顾云烟看了看,厌恶道:“真是的,前几天才整了无头肉猪,这就被你用的只剩这点儿下水了,还得再忙活,不知道最近客儿不好啊,省着点儿用会死啊!”
这番话厨子自然是听不到的,不过却不耽误理解,毕竟那脸上的表情还是很生动的。
厨子又挠了挠头,点点头,没说什么,当然也说不出什么。
“原以为你能省心点儿,可一天到晚的竟给老娘找活儿干,烦死了。”顾云烟翻了个白眼儿,摆摆手,手里扇着风,亭亭袅袅的离开了。
厨房的门关上的一瞬间,厨子脸上的笑容消失,眼神也变得深邃起来,呆呆的望着那紧闭的房门,恍惚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在回忆着什么,很复杂的一个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半晌,厨子回过神来,摇摇头,嘴角勾出了一丝苦笑:“这性子,和个男孩子一样,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嫁的出去,也不知道改一改,真然人操心。”
一口地道的西北秦腔,他。。。不是一个哑巴,更不是一个聋子。
双手拿起砧板上的菜刀,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手起刀落,“咄咄咄咄”,又忙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