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农夫与蛇的故事,奴婢以前和你说过的吧?”
“说过说过。其中的道理朕都明白。”朱允炆无奈的摇头道:“正因为明白,所以才不想放四叔的那三个儿子再回去。可黄卿家说的虽然大多没什么用,可有一句朕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明面上最好还有有个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然对天下人确实不好交代。毕竟他们这次进京是来吊唁皇爷爷的。咱们也不好做的太过。”
“冠冕堂皇的借口?”徐如意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当然,如果咬咬牙下狠心,也可以不管不顾的直接软禁了他们,或者把他们直接扔进东厂的诏狱里边关起来,甚至一刀杀了也不是不行。可这样以来就相当于撕破了脸。天下人不知道燕王有反意,他们只会看到来吊唁爷爷的三个孙子被自己的表哥给迫害了。舆论汹汹,反倒让给燕王起兵送去了借口。
朝廷和燕王的交锋虽然是早晚的事,但他们都不希望是现在。朝廷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需要一个完全的谋划,以免到时候天下藩王皆反,四面楚歌。而朱棣也同样需要时间,来准备更多的粮草物资,甚至是训练更多的士兵。
君臣两人沉思半晌,最后都没有想出个合适主意来。
徐如意开口宽慰道:“陛下,最好的情况,就是您那三个表弟进京之后能犯下什么大错,又或者他们愿意主动的留下来。这两者都很难实现,但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奴婢一时间还没有头绪。好在左右还有些时间,一时想不出来也不打紧。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若是引得心思忧郁,伤了身体那反倒不好了。”说着话,暗中对刘喜使了个眼色。
刘喜在一旁点点头,也开口道:“陛下,听说如意公公给您建的天下第一庄已经建成了,里边奇人异士众多,您要不要去看看?”
听到这话,朱允炆眼前一亮:“怎么,已经建好了?”
“建好了,前天刚刚建成。”徐如意挠了挠头,笑道:“本来今天进宫就是想和您说这个事儿的,结果一时忘了,还好刘公公想着。”
刘喜和徐如意一个是宫中的大内总管,一个是宫外的东厂厂公。虽然暗地里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在朱允炆的面前却表现的客客气气,好像不是很熟络的样子。这是徐如意事前嘱咐的,以免引起朱允炆的不安。毕竟朱允炆现在是皇帝了,同一个人,但身份变了,有些东西也不可避免的变了味道。
“走,今天心烦,正好去你那天下第一庄看看,散散心。”朱允炆说着,站起身,往殿外走去。
。。。。。。
天下第一庄坐落在东华门外的一个巷子中。很大,四进的宅院。原本是定远侯王弼的府邸。王弼死后,家产充公,被徐如意给拿了过来。虽然是现成的宅子,但如今住的人不一样了,用途也不一样了,就必然要重新改造一番。
外宅的庭院基本不变,但内宅的一座座亭台楼阁都被拆去,取而代之的是许许多多的独立而精致的小院落,专供庄客们居住。到底是以前的侯府,身在其中,便能感觉到里边不同寻常的富贵气息。
朱允炆在徐如意、刘喜和王永真的陪同下,在这个庄子中四处闲逛。本来按王永真和刘喜的意思,要把那些庄客叫出来给朱允炆来个才艺大比拼。不过朱允炆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随意的看看才是最好。若是把那些庄客叫出来面圣,万一一时紧张,出了什么岔子反而扫兴。
“陛下,如今庄中合计有庄客十三人,皆是天下第一等的奇人。每日里酒肉供奉,每月还有例銀月钱。大家伙在陛下的名下,虽然日子有些无趣,但每日里锤炼各自的技艺,都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为陛下效力。”王永真在朱允炆的身边引着路,一边介绍着庄子里的情况,谦卑却又不惹人厌烦的漂亮话,说的井井有条,显然也是准备多时了。
穿过一个不大的拱门,几人进入了庄子的内宅。还没走多远,猛然听到一阵灵动的鸟鸣声。
“叽叽叽,啾啾。”
紧接着便见天上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了大群的飞鸟,黑压压的一大片,鸠麻燕雀应有尽有,隐约间似乎还有一只鹰隼,在不远处的一个小院子上空盘旋。
“这是?”朱允炆目光看向王永真。
王永真笑着指向鸟群下方的院子说道:“那个院子里住的是天下第一训鸟师,名字叫做胡雀儿,三个月前刚刚加入我天下第一庄。一手训鸟的本事,打一个呼哨,方圆十里的飞禽燕雀便会齐齐聚集。”
“好本事,好能耐!”朱允炆不由赞叹。脚下紧走两部,便想走过去细看,猛听得一声怒吼:“直娘贼个胡雀儿,这才什么时辰!昨天咱俩怎么说的,不是说好了老子没睡醒之前你就不训鸟的吗!”
片刻,一个声音小意回道:“曹大哥,这眼瞅着午时都快过了,我怎么知道你还没睡醒。”
“我呸,你还有理了你,老子今天非得教训你一顿不可!”一个小院的大门打开,曹杰手里抓着一个大磨盘,大踏步来到对面小院的门口,“咣咣咣”的砸门:“开门开门,你有本事叫小鸟,你有本事开门啊!”
胡雀儿隔着门陪小心:“曹大哥,你是不是又把磨盘拎出来了,快放下,我看那东西害怕。”
“你害怕?我怎么看不出来,今天非得。。。”曹杰的吼声猛然一顿,愣愣的抬手往脸上摸了一下,随后看看手掌。。。新鲜的鸟翔,白中带黑,还热乎。
“啊!!!!!!”曹杰虎吼一声,随后彻底抓狂。抡起手中磨盘一抡,只听一声巨响,院门应声而倒,阵阵尘土飞扬。
里边胡雀儿见情形不对,身形一纵,窜上房顶,口里忙不迭的解释:“曹大哥,曹大哥,你这是作甚,平白把我院门拆了,回头还得麻烦庄主。”
“那也顾不得了,今天非得给你个教训!”曹杰跳脚指着房上的胡雀儿:“你给我下来。”
胡雀儿哪里敢下来,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
“你敢不敢下来!”
“不敢。”
“你!”曹杰气急。
这时又一院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二三十岁上下,两撇老鼠须,一脸的精明算计:“曹大哥,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气,胡兄弟扰了你的清净,你也不至于要他的命啊。”
“万华兄弟你不知道,昨天我刚和他说完这事儿,他都答应的好好儿的,谁知今天又来了这一出。”
“昨天咱们说的是我早上不再训鸟,这都中午了,谁知道你还没醒啊!”胡雀儿也是满脸的委屈。
“那个大个儿叫曹杰,天下第一大力士,两膀力气不下千斤。后出来这个人叫张万华,天下第一商贩。搭桥对缝,东买西卖,天下就没他卖不出去的东西。”王永真向朱允炆介绍到。
“这么说他很有钱了?”说话时,朱允炆脸上震惊的神色还没褪去。
“陛下有所不知。”徐如意接道:“走南闯北,东买西卖的小商贩本事再大也挣不了几个钱。大买卖行当在各地都有自己的行会,没有靠山关系,想插足进去基本都是不可能的。”
“哦。”朱允炆点点头。
那边张万华眼珠一转,笑着说道:“曹大哥,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我的不是?”曹杰伸手拽过张万华的衣领,怒道:“你今天说个明白,不然,老子连你也打一顿!”
“曹大哥,你听我细细道来。”张万华不慌不忙的说道:“你嫌这胡兄弟训鸟打扰了你清静,所以要他晚些再训,对吧?”
“对啊,怎么了。”
“所以你是求他办事,对吧?”
“求?”曹杰脸色一沉:“怎么能叫求呢,应该叫。。。应该叫。。。”
“买?”张万华提醒道。
“对!买,老子是想买他个清静!”曹杰连连点头。曹杰脾气虽然有些大,但本质上来说还是个讲道理的人,不是个爱欺负人的。
张万华伸手拍了拍曹杰揪着自己领子的手,示意放自己下来:“曹大哥是个讲理的人,有些话小弟也敢直说。既然是买,那曹大哥你有给他什么东西做交换吗?哪怕是一两银子也没出吧?没有吧。既然没有,平白无故的人家凭什么要卖你这个清静呢?所以啊,问题还是出在你的身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额。。。是,是吧。”曹杰挠挠头,手里的磨盘也扔在了地上。
“所以啊。”张万华很大气的一拍曹杰的肩膀:“曹大哥你还是先想想应该拿什么东西能买个清静然后再来和雀儿兄弟发脾气才是正理。你说对不?”
“额。。额。。。。”曹杰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伸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三两银子来,转头冲房上的胡雀儿喊道:“胡兄弟,这个月庄主给的例钱我这里还剩三两,都给你,你以后能不能等我睡醒了再玩儿鸟儿?”
胡雀儿跳到地上,也有些不好意思:“曹大哥说的哪里话,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下次我一定先等你起了床,露了脸,再训鸟。这银子你快收回去,我可不能要。”
“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废话。”曹杰伸手把银子塞到胡雀儿的怀中,拍拍屁股转身而去:“收了银子,再要不办事儿,我打你也理直气壮,看谁还能说什么。”
张万华嘿嘿一笑,揽过胡雀儿的肩膀笑道:“怎么样,白得三两银子,是不是该请兄弟吃顿酒?”
“嘿。”胡雀儿笑道:“今日确实多亏了张兄弟,不然。。。额,庄主。”胡雀儿话说到一半,正看到王永真陪着朱允炆、徐如意和刘喜走了过来。胡雀儿是后来的,不认得徐如意的身份。而张万华倒是认识徐如意,不过因早先得了王永真的嘱咐,所以装作不识,也和胡雀儿一样,只叫了一声“庄主。”
“嗯。”王永真点点头,笑道:“把你俩安排的近了倒也是怪我,一会儿你们找管家说一声,换个离曹杰远点儿的宅子。曹杰是个浑人,心眼儿不坏,你们别往心里去。”
两人连称“不敢。”随后眼神看向一旁的朱允炆,拱手问道:“这位兄弟是新来的?”
朱允炆一愣,但随后反应过来,也拱手说道:“在下朱文,是王庄主的朋友,过来看看而已,见过两位兄弟。”
“啊,朱文兄弟,久仰久仰。”两人仰天打个哈哈,说了几句客气话。之后便结伴而去,准备找个地方吃酒。
“有趣,真有趣。”朱允炆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赞叹道:“果然是天下第一的本事,真奇人也。”
“陛下。”徐如意趁机说道:“不要以为这只是有趣而已,单说训鸟。大军在外,若带上这胡雀儿,天上燕雀盘旋,四下有没有什么埋伏暗算可就了如指掌,比军中斥候还要厉害几分。再说那曹杰,力拔山兮的气力,攻城拔寨,相信亦是好手。”
“嗯。”朱允炆点点头,认真道:“天下第一庄确实作用不小。如今只有一十三人,倒是少了些。王永真。”
“草民在。”
“朕现在正式任命你为天下第一庄庄主,位同六品武官,赏金五百两。”
“谢陛下恩典。”王永真跪地拜道。
“刘喜。”
“奴婢在。”刘喜恭声应道。
“回头记得和兵部报备一下,官身行头早些安排人送过来。”
“陛下放心,奴婢记下了。”
“嗯。”朱允炆扶起王永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的。”
王永真做感激涕零之状。但实际上内心并没有什么波动。朝廷的职位他不在乎,他想做的是回到青城山,回到师傅的身边去。
如今看来,这一天不会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