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候或许还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特种兵,但从概念上来讲,有两种士兵最为接近,一为亲卫,二为敢死队。
亲卫做为当权者的护卫,相当于保镖。通常由最忠心,且武功高强之辈来担当。不过将帅出征,身边的亲卫并不会有很多,一般来说百人左右便是极限,人数多了反倒显得贪生怕死,有损士气。
至于敢死队,当然了,那时候不叫敢死队,一般被人称呼为炮灰营或者死士营。这是一群真正的亡命徒.战场上风云变幻,不论大战小战,总会有些避不开的危局和必死一般的任务。
比如攻城之时,第一个扛着云梯往上冲;再比如骑兵对冲之时,策马冲在最前列的;再比如,战局不利,全军撤退时被留下来殿后。
这样的任务,九死一生已经不足以形容其危险性,完全就是十死无生才对。
邱活,二十八岁,正是一个男人一生之中体格最强的时候。他从十六岁便加入了炮灰营,如今已经过去了十二个年头。一路走来,多少次险死还生,手底下多少亡魂怨鬼,他早已经记不得了,或许只有他身上的四十三处刀伤箭疮,还有那些开水滚油留下的烫疤能够讲的明白。很多时候,看着自己一身的破破烂烂,他也很纳闷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
炮灰营的兵是不幸的,但邱活觉得还可以,只因为他是大明的战神、凉国公蓝玉麾下的炮灰。
在蓝玉的眼中,炮灰营的活儿总要有人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对炮灰营的人的看重。是的,看重。所有军饷翻三倍,所有物资酒肉优先供应炮灰营,而且他还给他手下的炮灰营起了一个特别的名字“乞活”。
每一个乞活营的人都是罪人,或为战俘,或为罪犯之亲,或者本身就是罪犯,好人是没有愿意来乞活营的。可在这乞活营中,邱活做为营长,他觉得很快活,这种卖命的日子,他觉得很痛快。
如今,一个又一个老兄弟去了,就连蓝大帅也要去了。邱活,和他的兄弟们,最后一次接受蓝大帅的命令,于中秋夜从玄武湖暗河水道潜入宫中,捉拿皇长孙朱允炆。为什么是捉拿而不是直接杀了?虽然当时他没有问,但蓝玉还是对他解释了一句:“杀了,不过是一条人命而已,而捉住了,带到朱元璋的面前,才会有意想不到的价值。”
什么价值?邱活不知道,也不在乎,他知道,这是一个必死的任务,但为了报还往日里大帅对他们的好,他,还有他的兄弟们,愿意。
一切都还是挺顺利,如果忽略那白白葬身水底的三百兄弟,和倒在不远处,那个妖怪一样的小太监的阻拦。
“闭嘴!”邱活冲着手里的,大明朝身份第二尊贵的皇长孙殿下一声怒喝。吵吵嚷嚷让他心烦。
“如意!你们,你们罪该万死!我必诛你们九族!”
一个手刀切在朱允炆的颈后,顺手将朱允炆抗在肩上,邱活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诛老子九族?你要能找着他们,老子还要谢谢你呢。”
“老大,这个小太监怎么办?”
邱活看看早已经昏倒在地的小太监,说道:“一个太监而已,随便吧。”
下意识的又望向不远处的那个倒在地上的“妖怪”太监的尸体,即使是此刻,邱活依然感觉到匪夷所思。武林高手他在战场上也遇到过,但这么强的实在太少见了。足足二百多个弟兄死在了他一个人的手里,还是在围杀的情况下,简直不可思议。
“可惜了。”邱活嘟囔了一句,随后扛着朱允炆,带着一众兄弟向着东宫外边而去。
‘要是我能当皇帝,我可不用太监。少娶几个老婆,在宫里多放些大内侍卫什么的,活的安全不比什么都强?’邱活这样想着。
其实他倒是误会了,皇宫里虽然除了皇帝和太子以外没有“真男人”,但太监可不少,再加上宫外左近驻扎的御马监腾镶四卫,若换个时候,他们这千多人即使能进皇宫,也活不过两刻钟便要被杀光。只是今天腾镶四卫尽数被调去守卫宫城,而太监宫女们也都躲了起来,所以才让他们这么轻易的闯入东宫之中。
四百乞活死士,还有十几步路就要迈出宫墙,出离东宫的时候,身后,一个冷漠的声音响起:“就这么走了?”
“?!”
众人迈出的步子陡然僵住,站定,转身,尸堆之中,之前的那个“妖怪”不知何时,又站了起来,面朝着自己这边。
淡淡的月色,只能看到一个黑色的剪影,但是那双目之中,却发出两道白光。
双目放光,不再只是一种形容,而是成了事实。两道柔和而清冷的白光,从他的双眼射出。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眼前这诡异的一幕已然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怎,怎么可,怎么可能?!”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邱活的心中狂跳。刚才就是他,把刀子捅在了那个“妖怪”的腹中,还顺手搅了一下,任何人,受了这种伤,那都是死的不能再死了,那这个站起来的东西,又算怎么回事?!诈尸?!
“噗通”
回过神来,邱活将肩上的朱允炆随手扔在地上,手中再次握紧自己的长刀,指向对面的“妖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妖怪”似乎也有些迷糊的样子,想了想,才说道:“我就还叫徐如意吧,是个。。。太监。”
“需如意?老子偏要砍你个不如意!”邱活几步上前,举着长刀,高高跃起在半空:“我去你嘛的!”
默然抬头,双目中的白光似乎愈发的明亮,似嘲讽,似不解,又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低低的声音响起:“何必找死呢?”
伸手,前探。
“铛!”
长刀砍在了“徐如意”的天灵盖,但并没有想象中的血光**冲起。
“该我了。”
探出的手轻轻的放在了邱活的头顶。
一抓、一晃、一拔。
鲜血冲天而起!
“噗通!”
尸体倒地。
将手上的人头举在面前,四目相对,嘴角轻轻勾起:“你急什么呢?非要做第一个。”
左手轻轻的拈起一缕发丝,在食指上打了一个圈,又顺下。缕缕青丝从指尖滑过,伴随着轻柔而又有些娇媚的笑声:“呵呵,竟然将咱家如此高贵完美的身体伤成这般模样,你也很愧疚对不对?把命赔给咱家你也是愿意的,对吧?”
透过撕裂的衣襟,若有人离得近了,可以清晰的看到,肩上,后背上,还有胳膊上的几处刀伤已经完全愈合。而腹部那个血窟窿,无数的肉芽疯狂的长出,飞快的蠕动,连结,转眼间,也已经拢在一处。
人头落在地上,一脚踏上,踩下。
鲜血伴着雪白的脑浆,四下溅射。
“哎呀呀。”不满的骤起眉头,接连又跺了几脚:“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吗?死都死了,还要弄脏咱家的衣服,你还真是讨厌呢。”
“啊!!!!”
四百死士的嘶吼声响起。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鲜血的刺激,深入骨髓的恐惧。
凭着一腔热血,以及对发泄的需求,刀光向着他们眼中的“妖怪”涌来!
没有试探,没有衔接,甫一靠近,便是十数把长刀砍在身上。
“铛铛铛。。。”
接连几声脆响,丝毫血光伤口不见,好像就只是轻轻的架在了对方的身上一样。
探手,一抓,一晃,一拔。
又一个大好的头颅被扯在手中。
“这就对了,你们离得近一点,咱家动起手来也方便许多不是~”
“艹!”
“老子就不信了!”
“砍死你!”
身边逝去的生命愈发的激怒了乞活营的死士。
刀光烁烁,斩天、斩地、斩鲲鹏。
头上不行就砍肩,肩膀不行就砍后背,砍腿,扎前心,扎肚皮,总有能伤你的地方!都伤不了你那肯定是你还有内力,四百人,耗也耗死你了!
四百对一。
双方都没有用出什么精妙的招式,一方挥刀乱砍,而另一方,就顺手轻抓。每一次伸手,总会在片刻之后摘下一颗脑袋。
一个、两个、三个。
当倒在地上的人数超过二百的时候,死士们的情绪有了崩溃的苗头。
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他们完全看不到任何的希望。被围在正中的“妖怪”刀枪不入,杀人如麻,而且不见丝毫疲惫,如鬼、似魔。
猛然间,一声绝望至极的呼喊声响起:“打不了了,是鬼!是鬼啊!”
这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死士终归不是机器,他们还是人,不在乎生死,不代表他们不会恐惧。
有人开始向外逃跑,向着不远处院墙下的拱门处逃跑。他们内心里或许也知道,跑也没有用,不是今夜,便是明日,他们一样会死,只是他们的大脑已经不再给他们冷静思考的机会了。
“不想玩了?”玩味的笑声之下,“徐如意”右手向地上虚抓一下,又猛然一挥。四散的刀剑猛然飞起,激射而出。
一场刀剑组成的风暴吹起。
“噗噗噗噗!”
刀剑入体之声接连响起,无数鲜血挥洒。
至此,
乞活营死士,
全灭。
优雅的步伐迈动,踏在七百人的血浆之中,发出“啪啦”、“啪啦”的响声。
血、肠、肚、脏,还有数不清的残值断骸,伴着似有似无的呻吟呢喃,勾勒出一幅残酷而唯美的地狱修罗图。
“第一次出来,本想好好活动活动筋骨,结果咱家还没玩够,你们就想跑?真是没意思。”四下张望一番,“徐如意”猛然看向宫墙外的一处宫殿的屋檐上,嘴角轻轻弯起,勾勒出一个妩媚而阴森的微笑:“哎呦呦,还有五个呢?”
身形一晃,一道虚影被留在原地。
。。。。。。
洪武门的厮杀还没有结束,但也快要结束了。
天上下着细密而致命的箭雨,面前是八千龙骧禁卫。如果这还只是让蓝玉和三千营的将士们陷入苦战的话,那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七千神机营火铳兵和一万锦衣亲军便是彻底压下天枰的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砝码。
“汤和!”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粘稠的鲜血,蓝玉的吼声响起:“这里有你什么事?你来做什么?!”
沉默之后,汤和伸手。
一把火铳被递到了手中。
“嘭!”
一声爆响,轻烟飘散,骑士跌落马下。
“我来。。。助圣上平叛。”汤和的声音并不响亮,在这乱局之中近乎于蚊蝇的呢喃,但没关系,那声枪响已然诉说了他的立场。
。。。。。。
“既然赌不起,为何不像那汤和一样,帮圣上平叛?”
“因为我。。。下不去手。”
。。。。。。
傅友德和冯胜的对话汤和没有听到,他也并不在乎。
做为最早跟随朱元璋的人,汤和很清楚自己这位皇帝发小的心性。在他的心中,只有黑白两面,不是他的朋友,便是他的敌人,从来没有第三种身份可以选择。
神机营并不属于汤和的管辖,但他为什么能顺利的调动神机营?看着左右两翼的一万锦衣卫,他此刻才真的恍然大悟,一切,都不过是皇上的算计罢了。
他所能做的,只有坚定不疑的站在皇上的身后,紧紧跟随,虔诚仰望。
所以,在李善长向他借四百兵丁修缮宅邸时,他向朱元璋打了小报告;在蓝玉有了异动的苗头的时候,他向朱元璋告了密,而今天,他又率领着神机营的将士包在了昔日的战友,蓝玉的身后。
为了活命,为了信国公府不重蹈曹国公府的覆辙,化为鬼域死地,也为了祖宗留下的姓氏血脉不断绝在自己的手中,他汤和,什么都愿意去做。
“嘭嘭嘭。。。”
硝烟弥漫,火铳声接连响起,锦衣亲军挥舞着手中的绣春刀也加入了战斗,向着面前的敌人掩杀而去。
城头上,朱元璋看着城下不远处的汤和,满意的点点头:“朕的这个发小,关键时候,还是很靠的住的嘛。”
“身经百战共老,尘沙几番,只恨未全英雄胆,血如红梅铺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