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血与火之歌1(1/1)

夜,已经来到了子时

街上欢庆的人们已经少了很多,小商小贩们也是一样,毕竟明天还要继续。睡得晚了,明天的生计就耽误了。

但对于达官显贵,豪富之家来说,夜还长着呢。

秦淮河上的花船诗会。烟柳楼台上的雨滴吹箫,才是真正的好去处。

莺莺燕燕之间,晚晴楼二楼的栏杆边,一个艳姬衣衫不整,正捧着她今夜的良人的脸,准备现上一个“皮杯儿”。

“嗯?怎么了?”良人见怀里的璧人似乎愣住了,不禁疑惑道。

艳姬回过神来,指着楼下街对面的一处院墙道:“奴,奴家好像看到有几个黑衣人翻进了院中。”

“黑衣人?闹贼了?”良人扭头,顺着艳姬的目光看去。

晚晴楼的位置有些奇怪,位于会同馆(会同馆是朝廷设立用以接待四方外宾之处,相当于现如今的国宾馆)的后身,离着国子监也不远。

这良人仔细一辨认,发现按艳姬所说,贼人应该是翻进了会同馆之中。

“你看错了吧。。。”良人说道:“这会同馆里也没人,贼人进那里边儿做什么?”

会同馆象征着大明王朝在夷人面前的脸面,占地极广,而且恢宏壮观。不过眼下还不到日子,最近也没听说过有哪国的使节进京朝贡,所以这会同馆里一到了晚上便是乌漆嘛黑的,鬼影子也不见一个。贼人去了也偷不着东西,完全没有必要。

“或许吧。”艳姬也不太确定,光线也不好,自己看错了也不是不可能。收拾心情,脸上重又露出熟练的媚笑,娇滴滴靠在两人怀中:“啊~,奴家醉了,公子您和奴家早些安歇了吧~”

“哈哈哈。”公子大笑几声,起身一较劲,将艳姬打横抱在怀中:“公子我这就。。。。。。”

“轰隆!”

一声巨响自会同馆中响起。带起一阵起浪,四下吹拂。

“哎呦”捏呆呆发愣间,艳姬“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会。。。会同馆。。。”公子已经吓傻了,整个晚晴楼连带周围的人也都是一副模样。

南京城似乎都被这一声巨响所震颤,片刻的沉静,烈焰冲天而起!

“啊!!!!”

“救命啊!!”

“快来人啊!”

“走水啦,走水啦!”

惊慌的哭喊,盲目的奔走,街上残留的行人,还有纸醉金迷的官绅公子,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四下乱跑,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仓皇的呼喊声变了样子。

“救命啊!!!”

“白莲教来了!”

“佛母降下天火!!!”

“皇城被攻破了!!!”

其实只要人们稍微冷静下来,他们就会发现,爆炸所引起的大火其实只是发生在会同馆,对他们并没有什么影响。如果他们能再看看皇宫,他们更会发现,其实皇城大门还是紧闭着,一如往昔,哪里有什么叛军。

只可惜,混乱之中,混沌就是唯一的真理。

“趁乱入城,借口护驾?倒是一个好主意。”朱元璋冷冷的俯瞰着整个南京的乱相:“蓝玉,朕等着你!”

。。。。。。。。

城内如何,与把守城门的守军将士无关,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隔绝内外。

正阳门,都城南京的正南大门。与明皇城的洪武门、承天门、奉天门等在一条中轴线上,是扼守皇城的险要之地。

成墙上,吴庆生比划着手里的钢刀,大声的呵斥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们:“都慌个屁。咱们就在这墙上老实的待着,难道火还能撩了咱们的毛去?”

“不。不用去救火吗?”身边一个小兵弱弱的问,回答他的是重重的一个暴栗和屁股上重重的一脚:“你他娘的傻啊,救个屁的救,城里都乱成这样了,又是爆炸又是火,咱们这是进去找死吗?就你这小身板,去了不得被人把卵黄给踩出来?你。。。”

吴庆生还没骂过瘾,一个小兵顺着石阶跑上城头:“头儿,下边儿有一群太监要见你,说是带了皇上的旨意。”

“什么?!”吴庆生大嘴一咧,有些狐疑的问道:“这个时候,皇上给我个看大门儿的传什么旨?”

“小的。小的。。”小兵又哪有那个脑子能答上吴庆生的问题。

“正阳门守门都尉吴庆生何在?速来接旨!”盛气凌人的态度,内宫大宦的服饰,手里边明晃晃的黄绸子,一个老太监领着四五十个壮年太监迈步来到了城头,正定定的看着吴庆生。

‘怎么声音这么粗?’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但还是三步两步迈上前来,叩头呼喊到:“末将正阳门守门都尉吴庆生,接旨。”

老太监展开手里的圣旨,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城内白莲教闹事,正阳门的将士每,都速速入城来帮朕平乱,驱散百姓。钦此。”

听了圣旨,吴庆生默然不语。

这种通篇大白话,不伦不类的圣旨也算是洪武朝早期的特色了,早年间朱元璋下旨沿海各地百姓的抗倭旨意上写的就是“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虽然这种圣旨这些年用的少了,不过皇上为了照顾他们这些半文盲,再写一次倒也不是不可能。真正让吴庆生疑惑的,是面前老太监的鞋子!

铁尺战靴,军中将尉才有资格穿戴!圣上的严令中,阴阳人是无资格穿靴的,那眼前这人。。。

吴庆生偷眼打量,除了面前的老“太监”年岁大些,后边的跟班太监们一个个膀大腰圆,却又刻意的佝偻着身体,显得十分鬼祟。而且,传个旨而已,又怎么用得上这么多太监?

心思一起,眼中看到的疑点也就越来越多。

“吴庆生。。。怎么还不接旨?”

吴庆生猛然抬头,冰冷的目光,还有隐约可见的胡茬,这些人绝对不是太监!

‘怎么办!!!’吴庆生只觉得脊背后边冒凉风。

“吴庆生。。。”又是一声催促,隐隐的有些不耐:“还不速速接旨?难道你要造反吗?!”

吴庆生赶忙答应道:“末将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身接过太监手中的圣旨,吴庆生装模作样的检查着,心思急转。

他人虽粗,却绝不傻。

对方假传圣旨,目的一定是为了赚开城门,以行不轨之事。既然有这种胆量,那肯定也做好了意外强夺的准备。

环顾四周,吴庆生猛地一咬牙,环首四周:“弟兄们都听到了。。。都拿上家伙,跟我来!”

“是!”当兵的并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老大怎么说,他们怎么听就是了。

“头儿,都走吗?”一个火长低声问道。

“都走!”吴庆生带头向石阶走去。

不一刻,城头上只剩下了一群“太监”们还在。

“王叔,咱们。。。”一人向领头的“太监”问道。

“一刻钟的时间,速速打开城门,迎公爷兵马入城。”铿锵有力的声音,王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支千里火。

。。。。。。。

“快,快!”吴庆生领着自己的兄弟们一路疾跑,脸上隐隐带着些狰狞之色。

“头。。。呼。。。头。。”身边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皇上不是让咱们平乱吗,咱。。咱这是望哪跑呢?”

城里到处是乱民,他们应该做的,是直接到人群中连打带踹的驱散百姓。虽然或许没什么用,但总也不能向现在这样穿大街过小巷的乱跑啊?

“锦衣卫!”吴庆生大喊,没办法,周围太闹,不大声点儿根本听不到。

“头儿,去锦衣卫干嘛?”又一个小兵问道。

吴庆生大声回道:“多了老子懒得说。刚才那帮太监是假的!咱们这是去调锦衣卫救兵的!”

“啊?!”一片哗然。

“假的?为啥?”

“怎么看出来的?”

“那咱们怎么还走了?”

‘就咱们三百来号看大门儿的,要不是老子机警,刚才要是拆穿了,一个也活不了。’吴庆生暗自想着,却懒得解释,只是脚下加紧了步伐。如今这城中,只有锦衣卫离得相对近点儿。赶紧报告才是正理。

。。。。。。。

紫禁城十三处大门紧闭,洪武门也好,东直门,西安门也罢,全都是重兵把守,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莫要说区区一万敌人,便是十万来犯之敌也无力攻破任何一门。

更何况。。。

神机营营地

“秉公爷,凉国公带领整个三千营一万铁骑已然往洪武门方向而去!”

“多久了?”

“算来也有半个时辰了!”

“嗯。。。”信国公汤和心中暗算:‘半个时辰,一万骑兵,两地距离。。。

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才能到。。。

再算上我这边步兵。。。’

“众将听令!”

“末将在”战甲长刀叮当作响,人人肃立。

“整肃军阵,一刻钟后,全军直扑洪武门!”

“得令!”

望着天上的圆月,汤和怅然一叹:“皇上啊,他们都看着,只我汤和站了出来,你可要信我啊。。。”

。。。。。。

流水不腐。

随着王方手中千里火在天空炸响。

玄武湖上的一艘花船上

“到时候了,跳!”一声令下。

一千大汉,黑纱覆面。背背单刀,身着鱼皮胶衣,齐齐纵身跳入冰冷的湖水,转瞬,湖面再度陷入平静。

。。。。。。

北镇抚司府衙大堂。

一身飞鱼锦袍,蒋環抱手而立双目微瞑,听着院墙外的嘈乱与天上接连响起的锐响。

身前,镇抚使、千户、百户、总旗,左右侍立,神色严肃。堂外校场上,南京城一万锦衣卫,除了六千上不得明场的密探暗谍,剩下的四千锦衣校尉、力士,神色肃穆,悍勇之色溢于言表。锦衣卫前身为仪鸾司与亲军都尉府,最早乃是皇帝的亲军,亦是军中精锐,如今不过是又重新操起了吃饭的家伙罢了。

“报~~~”大堂门口,一锦衣力士飞奔而至,跪在蒋環面前:“秉大人,衙外来了三百军汉,领头的自称正阳门守门都尉,说有要事求见。”

双目依旧没有睁开,语气淡漠中透着些不耐:“告诉他。。。老子什么都知道了,让他找个地方自己躲着就是了。老子没工夫见他。”

“是!”

。。。。。。

看着面前的锦衣力士,吴庆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顾不得上下尊卑,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你他吗开什么玩笑,城门都他吗快没了,他让老子找地方躲着?!”

“不是快没了,是已经没了。”一个手刀重重的砍在吴庆生的手腕上,锦衣力士一边整着衣领,一边说道:“我们大人说什么,我就传什么,我的话已带到,听不听在你。”

“老子要见你们指挥使!”吴庆生低头就要往衙门里闯,却被身后一众兵丁抱住:“头儿,不能闯啊,会出事儿的!”

“呵、这么些年了,头一回见着有人敢冲我们锦衣卫镇抚司的。”锦衣亲军面带嘲讽:“冲冲冲,你要能活着出来老子跟你的姓!”

“入你娘!”吴庆生是真急了,自己一众兄弟负责守卫正阳门,如今却被人用一张圣旨“骗”了出来,若是能调出锦衣卫还则罢了,若是调不出来,回头大家的脑袋就都不用要了。他固然可以解释自己是“相信”了圣旨才会下令,可到时候万一上边儿不听呢?三百多条人命,很多吗?

。。。。。。

重又领着自己手下的三百兄弟们回到正阳门下,吴庆生有些沉默。能活的时候,他想活,趋利避害本事人作为动物的一种天性。不过当面前的路被人堵死的时候,他也愿意用手里的刀去拼一拼,去试一试。

正阳门在自己的手里丢了,上边他也没什么根基。原本以为一来一回的抓点儿紧,让锦衣卫派些高手来一起夺回城门便能顺利过关,没想到自己一众人连镇抚司衙门的大门都没进去。

为今之计,也只有重回着正阳门上,把城门多回来,事后对上边才算有个交代。

这些道理,在回来的路上吴庆生已经和自己的兄弟们说了,如今他也懒得再重复,婆婆妈妈啰里啰嗦的反而容易泄了士气。

正阳门已被打开,城门洞也就成了风口。站在呜呜吹想的狂风中,三百兵卒学着老大吴庆生的样子,将手中的长刀缓缓的,紧紧的,缠在手上。

“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跑了的活不了,见血了留条命。”一声怒吼之后,吴庆生当先迈上了台阶:“跟老子上!”

“杀!”这是三百人的嘶吼。

“爬着台阶往上打,你们敢递脑袋,老子还不敢砍?”城墙上,台阶的尽头,王方仍旧还穿着那件太监服,只是手上的圣旨已经换成了一把钢刀。

早已经注意到了城下的动静,现在不过是守株待兔罢了。

势大力沉的一刀被第一个露头的吴庆生横刀架住。

城头上,杀气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