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烂人巷外的树林出来的时候还是下午,天色还早。左右无事,徐如意又回到了凉国公府。出来逛逛散散心也就好了,没有什么必要继续待下去。对于云峥的情况,徐如意还是比较满意的。辟邪剑法虽然算是比较速成的功夫,但短短的一个多月就能练到那种程度说明云峥还是很努力地,毕竟他身上没有底子。刚才去找云峥的时候徐如意谨慎的注意过,并没有人跟着自己。
蓝春的书房里,小少爷蓝春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八九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他们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尤其是和玩有关的东西。百姓家的孩子这个时候应该到处乱跑,或者和自己的小伙伴们玩耍,但蓝春不行。身为国公府的小少爷,出于安全的考虑,牧夫人平时也不会放他出去玩,府里随便他乱逛,但下人们对于蓝春都是恭恭敬敬的,让他觉得很没意思。多数时候,蓝春还是待在书房里,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先生每日里都要在这里教书。如今之前的方先生已经走了,但他今天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书房里,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从早上一直待到或者说是睡到现在。原因呢,就是为了等出去逛得徐如意回来给他说故事。
“怎么还不回来啊,”蓝春坐起了身子,使劲抖着自己的两条小胳膊,没办法,趴了太久,胳膊有些麻了。
正在嘟囔着,书房的门开了,徐如意回来了。
“你可回来了,我等你半天了”蓝春欢呼一声,兴奋地跳起来。
徐如意无奈的摇摇头“一直等着呢?没看看书?”
“恩,看了看了,我一直在看书呢,都累坏了。”蓝春用力的点头,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徐如意,小孩子的意思很简单:我今天表现的这么好,你可要多说一会儿啊。
看看蓝春脸上被压出来的红印子,还有惺忪的睡眼,徐如意好气又好笑。迈步走到一边的小桌上,徐如意伸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好吧”徐如意想了想,讲讲故事也挺好,毕竟教书的活也不归自己管“昨天说到张亮在桥上遇到一个老人家。。。。。”
清脆的说书声缓缓地回荡在书房里,小蓝春周围的几个伺候的丫鬟们也支起了耳朵,聚精会神的听了起来。。。。。。
晚上躺在床上,徐如意翻来覆去,身在在床上如同烙饼一般,他有些睡不着。
自从身形样貌大变样,他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在有心人眼里消失了,这里的有心人包括朱元璋手下的锦衣卫和检校,也包括自己头上的天门,最重要的是很可能正在试着找查他的燕王府。
能躲开燕王府当然最好,但如果朱元璋和天门也找不到自己了,就有些小麻烦了。朱元璋如果找不到自己,或许会怀疑自己在故意躲他,引起他的怀疑。而天门一直以来算是帮助他的,这一点不可否认,在天门眼里消失自己会失去很多消息和照应。
这些事情徐如意早先也考虑过,也正是出于这些考虑,徐如意才会用自己的本名进入凉国公府。这样的好处在于对已经知道他的人来说,会更好的引起他们的注意。而燕王本来就不知道他的存在,这样并不会引起什么麻烦。
‘或许我有些草率了。’徐如意暗想。
重新让朱元璋和天门找到自己固然有好处,但坏处就是他很难再自己做些事情,比如说拯救凉国公府。是的,之前徐如意还想着从即将发生的蓝玉案里捞些血色的好处,但如今他在考虑的却是如何才能挽救这将倾的巨轮。这些日子以来徐如意想了好多,但他还是没有个头绪。蓝玉和之前的李善长不同,李善长只是一个结束,而蓝玉是即将开始的清洗的开头。他可以随意的算计,处理李善长,不是因为他有多么的聪明,而是朱元璋的默许。无论他对李善长做什么都不能对朱元璋造成不可收拾的影响。但这次如果他敢让蓝玉这边发生什么变数,那等待他的就一定是刽子手的鬼头大刀,没有人可以救他。更何况实力的对比太过悬殊,一个是君临天下二十五载,雄才大略的洪武皇帝朱元璋,言出法随,出口成宪,而他只是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半年的小太监,明里暗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而他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身上的功夫,或许还能加上今天看到的云峥。
徐如意这边辗转反侧,蓝玉的卧室里,蓝玉和他的发妻牧夫人也并未入眠。能够统帅大军征战天下,北击蒙元的凉国公又怎么会是个傻子呢?蓝玉只是一个实在人而已,或许有些莽撞,但绝对不是傻。
朱元璋重开锦衣卫已经有一段日子了,但重开锦衣卫的原因依旧还没有暴露出来。还再弦上的箭远远要比已经射出的箭要可怕百倍千倍。蓝玉觉得,这一次朱元璋的箭或许指向的是自己。
蓝玉起身下床,走到了卧室的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抬头望着窗外的月亮。
“老爷”身后牧夫人的声音响起“您有心事?”
“唉”蓝玉长叹一声“没事,只是有些睡不着。”
“外面的事本不该妾身过问”牧夫人声音轻柔“但老爷已经有几日不能安然入眠了,夫妻本是一体,若夫君有心事,不妨和妾身说说,就算妾身不能帮上什么忙,但老爷说出来或许心里能痛快些?”
“也罢”蓝玉转过身,看着爱妻似水的双眸,开口说道“陛下重开锦衣卫,想必夫人也听说了吧。”
“恩”牧夫人点点头。
“锦衣卫的所作所为,夫人也是了解的,之前三庄大案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漂杵。之后陛下将锦衣卫裁撤了,又将毛骧砍了头,算是平息了众怒。如今。。。”
“夫君是怕陛下有意再掀大狱?”
“夫人有所不知”蓝玉摆了摆手“陛下杀多少人与我们有何关系?只是如今朝堂之上,文官已经如那笼中之雀,任陛下搓圆揉扁。那你说陛下为何还要重开锦衣卫呢?”
“啊!夫君是说!”牧夫人听到这里,眼睛猛地睁大,她终于明白了夫君的担忧。
“夫人别怕”蓝玉心疼的上前将牧夫人搂在怀里,轻轻地拍打她的后背“没事的,会没事的。”
蓝玉的安慰并没有让牧夫人放下心里的担心,这么多年来,皇宫午门外的血色已经染红了每一个人的双眼,那一颗颗滚落的人头也早已成为每个人心里的恐惧。
蓝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为了宽夫人的心,他还是轻声说道“为夫想,或许应该联络一下傅友德,冯胜,汤和他们几个老兄弟,只要我们站在一起,皇上总会有所顾忌,夫人放心吧。”
听了蓝玉的话,牧夫人才算是微微感到些安心。
只可惜,她不知道蓝玉的对策并没有什么作用,他高估了自己和其他人的实力,也低估了朱元璋要为朱允炆清除隐患的决心。
秋末已去,随着第一场雪的到来,人们感受到了寒冬的气息。冬至的那一天,南京城里下了好大的一场雪。就在那一天,驻守在北平的燕王麾下大将张玉往南京送来急报:蒙古哈日勒部遭遇雪灾,牛羊冻死无数,据草原上探子回报,该部正在往北平方向迁移,似有异动。
这篇简短的军报在平静的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秋末冬初一般来说确实是蒙古鞑子南下劫掠的时候。毕竟这个时候草原上青黄不接,他们需要大量的物资用来过冬。但这毕竟是老黄历了。洪武二十一年三月,朱元璋派蓝玉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击草原,与蒙元残存势力决战。最后在捕鱼儿海一场大战,蓝玉不负众望,彻底打掉了黄金家族最后的实力。如今是洪武二十五年,蒙古草原上或许还有这几个部落的存在,但掉衅朱元璋的大明王朝那是不可能的,,就算糟了雪灾也不可能。部落糟了雪灾,只要要紧牙关,或许这个冬天会死很多牲畜,甚至会死很多人,但这个部落不会灭亡,但如果挑衅大明,他们或许就会被灭族了。
武英殿内,六部尚书和几位国公正在围绕着北平送来的这篇激烈的争论着,他们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出兵,而另一派则主张固守。出兵一派主要以国公与军中勋贵为主,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大明天威不可犯;至于固守派则多以文官为主,他们的主要是对这份军报表示怀疑,他们觉得需要继续调查。
文武大臣的争论已经有一阵子了,但一直没有超出个结果来。朱元璋坐在御座之上,只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听着,并没有表态。
“陛下”蓝玉猛然面相朱元璋跪倒在地“臣愿领兵三万,为陛下平灭此弹丸部落。”
“陛下”宋国公冯胜也跪了下来“臣请为陛下出证不臣”
“陛下,”左都御史常新也跪了下来“哈日勒部落不过一个小部落,全部落加起来总共也不到五万人,可战之兵也不到四千,如今竟敢挑衅我大明其中必定有诈。”
“陛下,臣。。。”
“陛下,臣以为。。。”
。。。。
慢慢的,殿内争论的大臣都跪了下来,看着朱元璋,等着他最后的决定。
朱元璋依旧没有说话,他还在思考。
其实整个武英殿内,所有的人都在演戏,揣着明白装糊涂。但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目的,包括皇帝朱元璋在内也是一样。
算算时间,太子朱标驾薨已经过去半年多了,各地前来吊唁的藩王们也都已经陆陆续续的返回了各自的藩镇,唯有燕王朱棣还留在南京城里的燕王别院。上次御花园中的事如今已经在满朝文武之中传开了。虽然朱元璋并没有追究,并且在上次黄子澄弹劾的时候帮朱棣打了圆场,但之后并没有放朱棣返回北平,反而找了各种借口挽留至今。如今看来,北平的这份诡异的军报很可能出自朱棣的手笔。
不论如何,对于这件事情,最合适的处理方法莫过于将朱棣放回北平。北平作为朱棣的藩镇,经营许久,手下猛将如云,北平城更是兵多粮足。无论那个叫做哈日勒的部落入侵之事是真是假,有燕王朱棣坐镇的北平都不会将其放在眼中。
这些事情所有人都明白,但他们都不说。以凉国公蓝玉和宋国公冯胜为首的军中勋贵一系希望能借机带兵出征,向朱元璋展示自己的力量和用处,他们想告诉皇帝大明朝不能没有他们,所以他们不举荐燕王,反而各自请命出征。
而那些文官们反对出征就更简单了,他们也不希望野心勃勃的燕王返回北平,毕竟他们的心还是站在朱允炆这一边的,在此基础之上,如果再能派出人,查出此事乃是燕王手下自导自演的把戏将燕王治罪,那就再好不过了,再加上大军出征,劳民伤财,他们此刻的反应也就顺理成章了。
满朝文武都明白的事情,朱元璋自然不会不懂,可他的顾虑就更多了。军中的清洗即将开始,他不会在这个时候派这些武将出征。但燕王是自己的儿子,更是边塞要镇的藩王,长期逗留在京师也不像话。
良久。。。
朱元璋低沉的声音终于在大殿之内响起。
“宣燕王朱棣觐见。”
文武大臣慢慢站起身,分为两排站定,不一会儿,一身金盔金甲的朱棣大踏步走进了殿内。。。。。
看着自己一身豪气的皇儿朱棣,朱元璋终于开口了,下达了自己最后的决定,他也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但他还是决定再信他一次。
三日之后,燕王朱棣踏上了离京的道路。
燕王的离去对于他自己来说,可谓是龙归大海,虎啸山林;而对于国公勋贵们来说,他们看到了皇帝对他们的戒备与疑虑,他们终于决定要联合起来对抗朱元璋了,就这样,一个继胡惟庸集团之后的又一个反对朱元璋势力诞生了,不,不是反对,更多的应该说是自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