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曲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说不出的伤心难过,我从来没听同桌说过关于他爸的事,如今想来他不提一定是因为心里有很大的伤疤。

“我也尝尝这酒的滋味。”

我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杯酒,还没来得及入喉就被同桌拦下。

“你怀孕喝什么酒,别喝了。”他急忙把我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一脸警戒的看着我,我看着他如母鸡护仔的模样顿时就笑了出来。

“没事儿,我就喝一杯。”我不太在意的对他说,一边说一边就伸手去够他怀里的酒壶。

胡一曲最终还是拗不过我,松了手,我倒了一小杯酒放到鼻间轻嗅了一下,一股清香的味道立刻弥散开来。

要不古人怎么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仰头将酒灌入喉中,酒水所到之处火辣辣般微痛,浑身燃起一股热火,心中那些烦躁都被这酒水带来的火烧感燃去。

“这酒不好喝,但是解愁。”我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已经开始发热,只能朦朦胧胧看到同桌晃动的身影。

不知道胡一曲是不是因为见我有些微醺,自顾自的就开了口,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和我说起了他爸爸的事。

同桌靠在我身上,哭了很久,直到天空中飞来乌鸦发出骇人的鸣叫声,他才停止了哭泣。

“在我很小的时候,父亲生意失败,也是和你一样说酒可以解愁。一杯两杯,一瓶两瓶,喝的越来越多,直至最后每天烂醉如泥。这都是好的,如果他半醉半醒,就会对我和妈妈拳打脚踢。”

我的酒意立刻清醒了大半,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同桌,他的双眸中蕴藏着不可诉说的苦痛,我感同身受的觉得心里一酸。

人和人是要怎么样才能相互了解相互体量呢?我一直以为别人都在好好生活,活得幸福美满,只有我一个人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但是现如今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深渊和不可直视的悲惨过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干脆不再说话,只是将他手中的酒壶拿开了一些。

然而,胡一曲的诉说还没有结束。

“后来,他死了。”同桌苦涩的一笑,夺回酒壶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我和妈妈之所以没有死在他的手上就是因为他死了。他喝了太多酒,结果酒精中毒,送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气了。安眉,你相信吗,他死的时候我竟然笑了,是特别开心的那种。那个时候我才七岁,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要下地狱?”

他将手中的酒壶放到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胡一曲用一种极其痛苦的悲伤的复杂神情看着我,在蓝色的灯光的照耀下,我觉得他流下的泪滴反射出的蓝色光芒是那么的刺眼。

言语在这一刻是那样的苍白,我无能为力的看着他,轻轻走到了她身边。

我缓缓抱住了同桌,就像是抱住亲人一样,看到他痛苦我就像看到安姚痛苦一样难过,或许他此刻在我心中早已逐渐成为了我亲人般不可替代的存在。

“我不会让你下地狱的。”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对他说出这样的承诺,但我知道我不想再看到他如此痛苦悲伤的样子。

夜色渐深,胡一曲喝多了,絮絮叨叨的对我说了许多他生前的事情,大多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我一直都是扮演着一个倾听者,在这一晚我好像才真正的认识了胡一曲这个人。

困意袭上,我将已经醉的半趴倒在桌上的胡一曲扶回了房间,给他盖好被子,自己转身回了西厢房。

我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鬼差们离开时对我说的那些话,一想到明天我还要见到鬼夫其他的女人,繁重的不安感就在内心越扩越大,一整夜都辗转反侧,最后竟是彻夜未眠。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怎么也睡不着,干脆起了床想着出去逛逛。刚一走出房门,就看到一个长相清秀甜美的小姑娘站在门前候着。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个女子就向我微微伏了一下身子,她的声音听上去轻柔又好听:“你就是府上新纳的小娘子吧,我叫做浅月,黑无常他们告诉过你吧?”

原来眼前这个妙龄少女就是黑白无常口中的那个小娘娘,我对她善意的笑了笑,一边暗暗的打量起她来。

浅月穿着一件绿色的齐胸襦裙,眉目清秀,一颦一笑宛若天仙,说起话来娇嗲却不觉得腻意。

眼前这个浅月这般的貌美不知怎的就让我心中泛起了一阵阵酸意,那酸意不断在胸腔内发酵,搅得我直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很是局促不安。

浅月对我甜甜一笑:“我看你和我年纪相仿,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

她笑起来的样子宛如春风拂过大地,明媚的双眸中没有半点心机,渐渐的让我对她也放下了心防,笑着答应她:“那你叫我姐姐,我就叫你浅月妹妹好吧?”

浅月自然是欣然应下。我本以为浅月只是待人友善,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心善,他见我的西厢房小的可怜,便邀我去她的掩月阁去住。

我原本是想拒绝她的一番好意的,可是终究耐不住她姐姐前姐姐后地央求着我,我也就只好答应了。

浅月见我答应了立刻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两颊的酒窝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颗甜蜜的糖果。

我过去东厢房把还在熟睡的胡一曲一起喊了起来,介绍他和浅月认识,胡一曲那小子竟然看着浅月还看愣了神,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

浅月领着我和同桌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了一块开阔的小平地,一间高脚吊楼坐落在小池塘边上,那高脚楼的最高处就挂着一个大大的牌匾写着“掩月阁”三个字。

“我的掩月阁不比其他娘娘的住所,你们不要嫌弃才好。”浅月一脸歉疚,反倒让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同桌大大咧咧地笑了笑,指着那个池塘说:“这里挺好的,还可以在池塘边抓鱼呢。”

我也连忙应和,其实我对于住的处所没有太大的要求,况且这里还临水,我是真心觉得这个地方已经足够好。

浅月见我和同桌都很是喜欢她的掩月阁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喜色,两颊的酒窝更深了,带我们一起走了进去。

掩月阁整体都是用竹子建成的,不知道是那个师傅的建筑工艺,走上去也没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很是坚固。房子是圆形中空的设计,从一楼就能看到楼顶的五彩琉璃,光透过琉璃照射在楼中的每一处让人有一种置身星辰的美感。

我看着那五彩琉璃反射出来的光芒,心中暗自揣测,“掩月阁”这个名字估计就是这么个意思,全都是星辰的光辉哪里还见月光。

“浅月妹妹,你是很喜欢人间的日月星辰才建了这么一座掩月阁吗?”

浅月听到我这么问,露出了她洁白的小牙笑了起来:“这个楼是千岁见我儿时心心念念人间的夜间美景特意为我建造的。”

浅月的笑容是那么美,却刺痛了我的心。

这掩月阁是那个死鬼特意为了浅月建造的,独一无二的,专属她浅月一人的掩月阁,专属她浅月一人的温柔。

我勾起嘴角无奈的一笑,是啊,鬼夫是何等身份尊贵的鬼,他高兴对谁好就能对谁好,喜欢浅月就会为她建楼,今天能对我甜言蜜语,明日后日就会对别的小娘子说那些话。

那些日日夜夜的相拥不过是他消遣寂寞的手段罢了,他对每一个妻子的都很好,我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就算怀了他的孩子又怎么样,只要他想,可以让浅月也怀上他的孩子,亦或是别的什么月什么娘娘,从来都不少我一个。

我不敢将心中想的这些表露出来,只好说身体有些不适,浅月听我这么说立刻就着急的带着我去了我的房间。

同桌被浅月安排在了二楼的厢房里,而我则住在浅月房间的旁边。

安排好同桌的住处后,浅月一直帮我收拾床铺,我看着忙里忙外的浅月,想着自己刚才还因为吃醋对她说了谎,心里很不是滋味。

浅月是一个这么好的姑娘,嫁给了鬼夫,他不好好珍惜还跑来和我结什么阴婚。我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要怎么和浅月这样貌美又讨人喜的女孩子相比。

“浅月,你是什么时候嫁到这府里的?”我看着她曼妙的背影,有些好奇的问她。

“嗯?”浅月愣了一下,应该是没想到我会问她这样的问题。不过她还是停下手中的事坐到了我的身边:“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应该是四岁的时候,我就被养在这府里了。”

四岁,那个死鬼的癖好真是奇怪,总是找小女孩当童养媳,怪不得他要和我结下阴亲。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死鬼,一边又为浅月感到可惜。

“你怎么会这么早就死了?”

浅月被我勾起了心头往事,无奈地笑了笑:“我是被烧死的,那个时候太小了,我什么事也没记住,所有和亲人有关的记忆我都忘了,只记得漫天的大火包围了我的全身,吞噬着我身上每一寸的肌肤。”

那种死法一定很难受,更何况当时她还这么小。我记得我被水淹死的时候,四面八方的河水从我的眼耳口鼻灌入,我当时以为水会把我的身体撑炸,我就这样再也回不去了。

浅月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悲伤神情,反而是笑着对我说话:“其实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如今我在这里也活得自由自在的,我也没有羡慕活着的那些人,只是觉得这阴间看不到星辰日月,有点无趣。”

浅月这番话说得豁达大方,我越发的喜欢她来,对她赞赏的一笑。

多少人散尽钱财就为了在那世上多活一秒,如今看来,如果没做亏心事,死去和活着不也是一样的。

“浅月妹妹,我看你面容姣好的样子,没有一点被烧过的痕迹啊。”

之前和百鬼一起走的时候我见过很多被烧死的鬼,他们轻则血肉模糊重则烧成黑炭,哪里有浅月这么一副娇滴滴小娘子的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