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瞄了一眼还在认真给肉松包洗澡的张代,稍微迟疑了一下,说:“现在?”
夏莱声音微沉:“对,就现在。你在哪里,我可以迁就你的地点。可以到离你最近的咖啡厅去坐坐。”
尽管我在深圳呆了四年,偶尔也敢开玩笑对外宣称我半个深圳通,可对香蜜湖这片土豪云集,让我顿觉自己穷得神清气爽鹤立鸡群的地,我别说咖啡厅,我连它哪里有士多店都不太确定。
迟滞几秒,我实话实说:“我最近搬家了,对附近不太熟。”
浅浅噢了一声,夏莱用挺善解人意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想要促成我今晚与她见面的迫切:“那告诉我你住哪片区,我去到了,再跟你一块找咖啡店。”
看夏莱都把话说话这份上,而我也是那种该咋咋的赶紧拉扯清楚别黏黏糊糊搁置着闹心的性格,于是我:“好的。我在香蜜湖。”
循着我报出的这个位置,夏莱那头静滞几秒,她的声音里忽然有了些皱意:“唐二,你是和张代住一起了?”
就从下午张源和张大有,在面对着我还算平静的反应里,我能猜测到他们两父子,自然是还不知道我和张代已经拿证的事。他们不知道倒可以理解,毕竟张代跟他们没啥话说。可我没料到的是,夏莱和张代的关系算是亲近,张代也没给她说这事。
不过转念一想,夏莱一向保持中立,两头走动,张代要给她说了,那不是等于全说了。
我也不知道张代他是出于什么心态,但既然他还没说,那我肯定也不会抢占了这先机,所以我勉强干笑着嗯了一声。
用那种让我琢磨不透情绪的长长腔调哦了一声,夏莱再开口声音显得有些冷清:“我现在过去,大概半个小时能到。见面再聊。”
也不等我再回话,夏莱自顾自把电话挂了。
我总觉得夏莱的反应,跟她平时富有涵养的样子,不太一样。这让我不得不细细回想着,我刚刚是不是有说什么冒犯到她的话,可我左想右想都是不得其解,只能莫名其妙的把手机放回原处。
杵在原地懵了将近半分钟,我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穿了一整天,始终有点儿汗渍,我就去换了套干净的。
等我换好下楼,张代已经用毛巾裹着肉松包给它擦拭着,回到了大厅。
他瞄了我一眼,随即疑惑道:“唐小二,你要出门?”
我想着夏莱她的意思,好像只想单独见我,我生怕张代说要跟着去,所以我马上说:“我出去一会儿就回。你在家跟肉松包玩儿。”
随意将目光投到窗外扫了一眼,张代将视线落回我身上:“既然是出去一会,那我陪你,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我有点急了:“别啊,你累了一整天,搁家里呆着放松放松,你瞎跑跑啥?”
目光的焦点在我的脸上游弋一阵,张代玩笑般:“你要出去见男的?带我不方便?”
想到他难搞,但没想到他那么难搞,我闷声说:“女的。张代,你能不能别这样,整得我们跟连体婴似的。我就出去一阵子,一会就回来,你都要跟着,我做人还有什么人生乐趣。”
张代总算被我戳中了心窝子,他有些讪讪然,外带点小委屈:“我这不是担心你大晚上的出去不安全嘛。不过既然你不让跟,那我不跟就是了。你出去注意安全。”
得,看他这模样,我总觉得是我在欺负他。
为了安抚他一下,我主动抓起他的胳膊捏了几下,说:“你刚刚洗狗,累着了吧。我等会儿再出去,我给你按摩按摩。”
也是容易打发的款,张代露出了笑脸,他很是受用说:“那坐沙发上,给我按按去。”
反正我得等夏莱给我打来电话,有事干打发时间也不错,我就真推搡着张代坐回了沙发上,等他把肉松包擦干放一旁,我就给他捏捏肩按按背啥的。
刚开始,张代还安安静静地享受着,但随着我按的面积越大,身体的贴近摩擦多起来,他丫的手开始不老实的,时不时碰碰我这里,碰碰我那里的我,努力将那些躁动压抑住,我抓住了张代还在使坏的手:“离约好的时间很近了,别闹。”
有些悻悻的,张代暂停了动作,可他转而在我的脸颊上吧嗒就是一口,他忽然用手指比划着:“那等会你回来,我们三次再睡觉。”
卧槽,这事都能提前说好的?
更何况,三次……这得折腾到多晚!
我头顶乌鸦一片黑,撇了撇嘴,实在忍不住逗他:“张代,我还是挺希望你长命百岁的,你还是悠着点吧,注意身体。子弹什么的还是省省吧,你瞎蹦蹦的把它打完,后面就没了。悠着点吧。”
张代这丫却不以为然,他振振有词:“我弹药库里面有多少存货,我清楚得很。”
停了停,张代略显郁闷说:“唐小二,你还真别逗我,我难受,你又火上浇油,早晚我得给你折磨死。”
我逗他归逗他,但我也有度的,所以我很快截流住,轻轻推了推他说:“不然你去洗澡。洗个冷水澡,啥冲动都给灭了。”
然而,张代刚刚站起来没走两步,一阵门铃声却将乖巧窝在沙发角落里舔着爪子的肉松包惊得蹦了起来。
我也被惊了一下,与张代对视着,我一下子忘了自己住的是张代买的房子,我神游地以为我住沙尾呢,我嘀咕着懵呼呼说:“该不会是房东上门来收房租了吧?”
张代笑得露出了牙齿,他回过身来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说:“你别调皮。可能是物业的。我去看看。”
说话间,张代三作两步上前,拉开了门。
我在沙发上,背对着很快听到他满是疑惑问:“夏莱,你怎么过来了?”
怔滞着,我连忙站起来,急急迎上去,靠站在张代的身侧。
我还来不及说点什么,夏莱淡淡地看了张代一眼,说:“我还没吃晚饭,张代你到附近餐厅去给我打包个海鲜饭和冻柠茶。”
张代很快敛起那些疑惑,他看了看夏莱,再看看我,他轻松自在说:“我有外卖单,打电话让送过来就行。”
夏莱睥睨着张代,语速逐渐放慢:“你买完海鲜饭冻柠茶,顺道到香蜜湖北区帮我买盒鸡蛋仔和两盒抹茶蛋挞,要现做的,蛋挞都要少糖少奶,多加点抹茶粉。去吧。”
脸色微微一滞,张代应该是察觉到了夏莱想支开他,他的嘴巴张了张似乎还想说点啥,而我看这两姐弟拉锯不下的,挺是心累,于是我推了推张代,说:“你就去买呗,快去。”
耸了耸肩,张代摸了摸我的手,说:“好吧。”
目送张代走远,夏莱一脸自然将门拍上,她突兀摆出一副比我更像这个房子里女主人的架势,招呼着我说:“唐二,到大厅来坐。”
与夏莱并排走回到大厅这边,我正想礼貌问问她要不要喝点什么,夏莱已经轻车熟路拉开冰箱的门,她抓了一瓶矿泉水在手,回望我:“唐二,你喝点什么?”
我越来越觉得,她更像这里的主人,而我就像是初次上门的客人。
无所适从,在有些懵逼的局促下,我摇了摇头。
夏莱也没再纠结这个,她仍然看着我:“坐下来聊吧。”
我暂时被夏莱这突如其来压迫性的气场镇住,在怔滞几秒后,坐到了她的对面去。
拧开那瓶矿泉水喝了一小口,夏莱慢腾腾地拧着瓶盖,说:“唐二,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可能会让你难受。这并非我所愿,临说之前我先给你道歉,也希望你能谅解。”
夏莱这么先礼后兵的样子,让我的心往下沉,又突兀鼓起,皱褶横生,差点在脸上展露,好在我很快将这些皱意按捺住没让它变成眉头上的深结。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泰然自若,我淡然应:“好的。”
把矿泉水瓶轻轻顿在茶几上,夏莱看着我的眼睛言辞恳切说:“唐二,虽然我跟你接触不算太多,但是一直以来你给我的印象都非常好。你长得很漂亮,但在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哪怕一丝你仗着自己的美貌而高高在上沾沾自喜专横跋扈,相反你在待人接物方面,总能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你很有涵养,也很好相处,性格也挺有趣。总之在我看来,你不管是在外形上,还是内在上,你跟张代,都挺般配的。”
混迹于虚与委蛇的业务行业好几年,我早见识够了这套先捧高再重摔的外交辞令,我也知道被戴的帽子越高,接下来的领悟就有多痛,以至于夏莱说这些话时,不管她的眼神多真诚,语气多恳切,我都只觉得脊梁骨一阵接一阵的寒。
可我最终看穿,却不说穿,而是挺直腰杆子,淡淡说:“谢谢。”
用手优雅地撩着她散乱的刘海,夹在耳垂后,夏莱的目光依然注视我:“唐二,我刚刚所说的一切,全是心里的大实话,我真的特别特别欣赏你。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立场和无奈,其实我今晚来找你,是想劝说你跟张代分手。”
尽然我有做了心理准备,可当夏莱直接说出她的来意,我竟然还是觉得,像是有人往我的骨骼缝隙里敲击着钉子,刺痛盘旋逶迤连绵一片,让我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几下。
余力被抽去大半,我蹙眉:“嗯?”
“唐二,你是个好姑娘,你值得拥有一段能修成正果可以给你归宿的感情。张代吧,他虽然现在跟我爸一直对抗着,可他始终是张家的一份子,他就算对抗一时,也不可能对抗一辈子。他终有一天会回归张家,他到后面肯定会拗不过我爸,去娶一个门户相当的女孩子。”
朝外挪了挪身体,夏莱靠我近了一些,她情真意切如故:“唐二我看着你就觉得你跟我小妹一样亲切,我是真的不忍看着你,在张代的身上耗费太多青春。女孩子的青春是很宝贵的,就像短短的花期,你在最美好的年纪,该努力绽放去吸引那些可以给你婚姻的好男人,你真的别耗在我那个傻弟弟的身上了。我希望你好,真的。”
被夏莱这一顶接一顶的高帽,扣得我的情绪跌宕得七荤八素,我忽然真的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郁闷,我与张代此前没有昭告天下没有任何迂回就早早领了证。
情绪波澜起伏郁结,凝成细细碎碎的冰,纷纷扬扬撒落在我的心里狼藉成一片,我迎着夏莱的眼眸,单刀直入:“夏莱,我想知道你过来跟我说这些,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爸的意思?还是,这是你们共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