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可以接受自己的两次穿越,可以接受自己明明将要成为高富帅但最后还是一无所有,可以接受自己和季寥那样漂亮到令人哀伤的女孩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而最后孤身一身,当他经历过两次别人无法了解,也无法理解的灵魂转移,他也可以很平静的面对一切。

可是他无法接受因为自己这只蝴蝶煽动的翅膀,造成自己身边亲人的离逝。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他真的可以随遇而安了,但是当这个蝴蝶效应的结果波及到身边那么多重要的人,他的内心瞬间又涌起了一阵狂风暴雨。

李纯没有接电话,只是回了一个信息说在开会,晚点再给他打过来。

在这期间,李赫一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这一次,他真的平静不了。

现在的关键是,即使这一切和他想的一样,就是他引起的,他又该怎么去解决?解决得了吗?这不是一场考试,不是一场竞聘,甚至不是一场战争,不是只要他努力,就哪怕再微薄,也会有一丝希望的事情。

他面对的是时间和空间的转换,是命运的轮回。

如果这一切可以用科学解释,想必现在还没有科学技术能够解决他的问题,就算他主动去坦白他的经历,主动躺在手术台上让科学家把他切片也不行。真要这么做了,最终的后果就是被人关进精神病院。

如果这一切不能用科学解释,那也要有一个神出来告诉他这究竟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如果这是神的旨意,那也要告诉他要怎样才能重新回到过去,去阻止在他重生之后发生的一切啊。

不管是哪一路的神,是耶和华也好,是安啦也好,是太上老君也好,是如来佛祖也好,哪怕是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民族小部落自己信奉的神也好,只要能给他一个机会,不管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他都会愿意去试一试的。

要么就再死一次?哪怕这一次是下地狱也好,只要下地狱前他再把蝴蝶的翅膀恢复到它该有的位置,把那段记录重新修改过,他也愿意。

此时的李赫,一方面内心波涛汹涌,一方面脸上风平浪静,他甚至还很冷静的关了电脑,把一堆散乱的资料整理归类,锁好窗户,这才准备起身离去。

没想好去哪,其实他第一时间想到要向妹妹了解一切,但忽然间他觉得了解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只是改变。

关上门,李赫才发现自己又在办公室里呆得太晚了,整个走廊里空空荡荡的,除了他自己,丝毫也感觉不到别人的存在。其实李纯既然都还在开会,再晚能有多晚?但这里不同于别的地方,这是大夏天里带着都会觉得背心发凉的法医楼。

不过现在的李赫还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相反,他倒希望有鬼魂的存在,如果有鬼魂,那么他遇到的问题说不定反而容易解决一些。

带着一种脑子仿佛要炸裂一般的平静,李赫慢慢的从他上班的资料室走下楼去。很安静,夜晚的法医楼真的有一种和整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完全不同的安静,除了他自己的脚步声,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就像在另外一个星球,另外一个世界。

只有在经过一楼楼梯口的门卫室的时候,李赫才听到有电视节目的声音,但是和上次一样,门卫室里的电视开着,老张头却并不在里面。李赫倒真想跟老张头聊一聊,那天老张头的话就似乎充满深意,只是他自己忽略了。

“你在找什么?”

“我没事,不过我看你有事。”

“别丢东西,尤其别丢了自己。”

“人这一辈子,谁又说得清哪儿是来,哪儿是回?以为是在,其实是不在,以为不在,其实是在。”

这尼玛,李赫有种漆黑的夜空里哗啦啦划过一道闪电的感觉,当时没怎么在意,可现在想来,怎么像是每一句话都是专门对他说的。

不知道这个老张头到底有多大的年纪,不知道那张平淡到了极致的脸背后又曾经有过多少故事,但是能在法医楼解剖室这样的地方一呆就是几十年,这本身就是传奇。

“大爷!”李赫张嘴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空空的走廊里,只留下一点回声。似乎他的声音吵到别人了,李赫感觉到走廊里的灯也暗了一下。但是李赫不但不怕,反而有些兴奋的又喊了一声:“大爷!张大爷!您在哪呢?我找你有事呐,出来聊聊呗大爷!”

还是没有回答,不过走廊里的灯更暗了。就在李赫以为会有什么东西出来的时候,走廊的灯干脆熄了。就剩下门卫室里电视机发出来的微弱的光照着李赫身前的一小片地儿,看什么都是影影绰绰的,比彻底的黑暗更毛骨悚然。

这是那些哥们出来的前奏吗?

李赫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迎接他已经说不清是一世还是两世的人生中最为离奇的时刻。然而他等来的却是身后一个苍老但平静的声音:“喊什么,大音希声,不是指声音大。大象无形,也不是指你眼前的东西大。说吧,想聊点什么?”

李赫猛的转过身来,像上次那样,老张头又毫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除了那一句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外,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还拿着一把钳子,在走廊开关那里摆弄了一下,然后灯亮了。

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是李赫还是对这个长着一张路人脸的老张头充满了敬畏,说:“大爷,我的事,怕是没有人会信。我想找人说,可我找不到人说。我越觉得是真的,可说出来别人可能越会觉得我是个疯子。”

老张头走回他的值班室,在一张可能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藤椅上坐下来,说:“我那天不是说了吗,想知道结果,就得自己去看,想让别人相信,就得说出来。”

李赫站在门口说:“大爷您知道我说什么吗?如果我说我曾经回到过自己16岁的黄金时代,您信吗?我是说,不是做梦,我是带着自己活到35岁的记忆回到16岁的,然后我还改变了很多东西。我以为是做梦吧,毕竟这是个好梦,但是现在我发现很多东西真的改变了。可我不知道自己怎能又回来了,梦还没做完,我还想接着做,别的都可以不要,但我不想那些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因为我而离开这个世界。”

李赫的语速很快,声音很低,情绪......有些激动,说到后面,他没法控制的哽咽了。他没有觉得丢人,可是,也不是想哭就能哭得出来的。

隔了一会儿,李赫努力的平静下来,说:“大爷,您能帮帮我吗?我不知道究竟哪里才是梦里,哪里才是梦外,这些我都不管,我只想回去,回到我的家人朋友身边,我没做过什么坏事,甚至还救过几个人,如果这是一种惩罚,那么惩罚我一个人也就够了。”

老张头那张平凡的路人脸还是一派的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的说:“我说了,想知道结果,就得自己去看。”

“去哪看?”

老张头不说话了,转头去看电视,李赫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节目,当他转过头去看时,他发现老张头的电视里根本没有什么节目,倒像是监控录像。可是里面没有人,只有一片雾沉沉的柜子那些柜子都有编号,大小一致,虽然屏幕是黑白的,但依然可以看得出那些柜子新旧不一,有的已经锈迹斑斑了,有的似虎还泛着新的不锈钢的光芒。

就是他刚刚明明听到电视节目的声音的,虽然,也没听出是什么声音……换个时候,李赫绝壁一下就尿了,但现在,他是真不当回事。

李赫知道,那就是法医楼的藏尸库了。

老张头问:“你看到什么?”

李赫说:“藏尸柜......不,我看到了死亡。”

老张头说:“有无相生,生死相依。你看到的是死亡,别人看到的是新生。”

这话听起来有点耳熟,李赫想了想,想起一部叫做《死神来了》的电影。

然后他问:“我需要死亡?”

可以的,说真的,他现在还真就不怕死。

老张头的嘴裂了裂,这算是笑吧,他说:“如果那么简单,每个人都可以一死改变命运。在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千万人中都不会遇上的偶然,你死了,无非就是填进那些柜子里。”

李赫说:“哪怕是偶然,也有概率,即使是亿分之一,也是有概率的。我可以赌。”

“那你妹妹呢?如果你赌输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是孤苦一人了。”

话说到这里,李赫怎么也不相信老张头就是个平凡的看门老头了。不得不说,现在的李纯倒是李赫的一个软肋,不知道这十年来她又是怎么过来的。如果说自己的窘迫完全是咎由自取,那么妹妹不但要面对亲人离世的悲痛,还得时常来照顾自己。也许她能撑下来,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哥哥呢。如果李赫再出什么事情,李纯是不是还会走上原本的那条路,实在也很难说。

想到这里,李赫那颗波涛汹涌的内心,终于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回到家里,李纯打电话来,在电话那边气喘吁吁的,说自己正在往停车场赶,问李赫是不是有什么事,她马上就过来。李赫赶紧的告诉妹妹说自己什么事也没有,让她不要赶,太晚了也不着急过来了。

李纯再三确认李赫没什么事情以后,才松了口气说正好她很累,也就不过来了,让李赫自己热点东西吃,不要吃泡面。

挂了电话,李赫觉得他的辞职信暂时交不出去了,这样的日子,还得过一阵子,得让李纯真的对他放心了才行。至于死亡,那实在太不确定,死者已矣,如果他赌输了,妹妹怎么办?已经有点忘记时间了,看了看手机,原来今天是周六,他是自己加班,一夜不睡,躺在床上看了一夜的天花板。

第二天,李赫起床去妹妹所在的学校,知道她住在单身宿舍,没道理总是妹妹照顾哥哥,自己去给她做顿饭也不错。然后,再好好的聊一聊,如果还是要把这一世走下去,也得把心结解开才行啊。

但是,当李赫来到李纯的单身宿舍楼下的时候,正遇到楼下围了很多人,救护车警车都停在路边,警方的警戒线也拉起来了。

李赫从围观的群众那里得知,一个多小时前,这栋楼里不知什么原因发生了煤气爆炸,一个单元上下几层楼都受到了波及,有人在爆炸中死了,据说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人很漂亮,说话总带着笑,认识不认识的都很喜欢她……

李赫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平静,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挤到出事地点,看到现场还没有法医到场,就主动的掏出自己的证件,确定那个让人扼腕叹息的年轻女老师就是李纯,他也是一言不发的就转身走了。

一口气闯了几个红灯,直接的就来到了法医楼外面,星期天,档案科这边的门一向是锁着的。但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门开了一条缝。

李赫很冷静的走了进去,即使在白天,没有灯的一楼走廊还是那么幽暗阴冷。

门卫室里的老张头照例又不在了,他那台诡异的电视依然开着,只是电视里全然是一片雪花。

再往前,那道楼梯间下的小门一样是虚掩着的,李赫再无半点犹豫,拉开门就走了进去。也许这里面什么都没有,那样的话,当过法医的他有的是办法弄死自己。就算死了要下地狱,也好过继续煎熬。

从小门里走进去,里面依旧是一片昏暗,昏暗和黑暗的区别就在于,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什么都看不清。朝里的一条通道很深,走了好一会儿也没有走到头。这是不合理的,不管是解剖室还是藏尸库,和档案科也不过就是一墙之隔,没道理走这么久。而且,越往里,通道还渐渐往下,李赫的脚下也出现了阶梯。

法医楼里还有这么一条隐秘的地下通道吗?通向哪,阴曹地府,还是臭气熏天的下水道?

这时的李赫有点麻木,不害怕,不抱希望,也不知道自己想寻找什么。

阶梯是越走越往下,脚下也是越走越滑,空气是越走越稀薄,温度是越走越低。

这时老张头的声音突然在李赫耳边响起:“想清楚,再往前走,你会死,不是滑到摔死,就是闷死,这里面不是阴曹地府,但是氧气稀薄是肯定的。而死了可能就只是死了,你遇到过的事,你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再遇到。”

李赫停下脚步笑了笑,问:“那我会变成什么?人们说有执念的人死了,灵魂是不会灭的,我会变成厉鬼吗?”

老张头却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再说话。

李赫只记得他说过有无相生,生死相依,这似乎是道家的话。

再往前走,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也摸不到,但就像老张头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

自杀的人是要下地狱的,那么,自己究竟算不算自杀呢?

不,我并不是想死,我只是,有执念……

……

“……滴……滴……滴……”

“血压。”

“血压平稳。”

“心跳。”

“心跳平稳。”

“脑电波。”

“脑电波……有波动!”

“脑电波有剧烈波动,病人状况发生变化,马上采取紧急措施!”

……

“李赫。”

“李赫……”

“李小赫!”

“小赫……”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醒来吗?

李赫睁开眼,心里却有一个疑问,是在哪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