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慕收拾妥当下楼, 见姚舜站在客栈门边眺望着外面。客栈用餐区坐着几桌人,另一侧传来食物的香气。夏慕望着姚舜背影, 扼制住脑海胡思乱想的杂念,下了楼假装若无其事地叫姚舜,接着径直朝取餐区走去。

客栈早餐还很齐全多样,既有包子豆浆, 又能煮面条馄饨。姚舜走到前面,先要了包子豆浆,又给夏慕要了杯豆浆。他转过身, 边将豆浆递给夏慕,边顺口问道:“夏慕,你想吃什么?”

夏慕没接豆浆,望着姚舜有些愣神,直到姚舜又一次叫他,他才猛地收回心神, 下意识抬起头, 双眼便撞到姚舜疑惑关切的视线, 清澈明朗,坦坦荡荡, 让夏慕更感到羞愧难当。

夏慕迅速接过豆浆,插进去掩饰尴尬的吸了几口。

姚舜定定看着夏慕,将他的尴尬慌张尽收眼底, 微笑道:“看我干吗?我有那么好看?都看入神了。”

姚舜说这话当着其他游客面, 没刻意放低声音, 夏慕还没回答,游客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道道投过来的视线让夏慕煎熬到想找地洞钻进去。

但夏慕绝不是坐以待毙的类型,短暂的慌张愣神过后,他很快恢复如常,就着姚舜的话挑起眉梢,顺势道:“是啊,你就是好看到让我看入了神。”

游客笑声顷刻更是爽朗。

夏慕强装镇定地跟姚舜对视,彼此眼底迸射激烈的火花。

姚舜低笑一声,望着夏慕泛红的耳朵,忍着没拆穿夏慕:“我是问你想吃什么?”

“我又不是没手,自己能点。”夏慕挤开姚舜,跑到前面朝服务员道:“要一碗馄饨。”

服务员点头,笑道:“两位先找位置坐吧。”

客栈这时候用早餐的人挺多,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夏慕跟姚舜找到两张空位,立即坐了过去。

这张桌子原先还坐着两名女生,大概入住得晚,今天才开始游玩,这时候正兴致勃勃地聊着游玩的地方。

夏慕跟姚舜坐着感觉尴尬,便顺势插进两名女生的话题,热情地说昨天他们游玩过一遍,可以讲讲有哪些好玩的地方。

两名女生顿时表示感谢,说她们是从哪过来的,工作是什么,说完又问起夏慕跟姚舜。

姚舜是很严肃疏离,让人感觉难以接近的类型,像说错一句话,都能忐忑半天。夏慕则不同,他的形象就让人很好接近,感觉与他相处是很舒服的事,笑起来更容易让人有好感,像阳光帅气的大男孩般。

馄饨送过来前,夏慕跟两名女生聊得很愉悦畅快。从乌镇哪里好玩聊到其他旅游地,姚舜偶尔会说两句,其他基本保持沉默,只听夏慕东西南北地聊着,不过心里到底还是有数的,没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抖落出去。

聊到后来,其中一名女生有意无意地说,要是下次有相同的旅游地,大家可以约着一起去啊。她说的时候拿着手机,很明显是想留联系方式。姚舜见状没吭声,却将视线投向夏慕,他其实拿不准夏慕究竟对人有没有好感。心里既不悦又有些紧张。

“那就要看缘分了。”夏慕假装没听懂,笑着转移话题道:“乌镇这边挺大的,可以逛一天,时间挺紧的。还有,西栅的夜景绝对不能错过,不然这趟旅行就白浪费了。”

吃完早餐,夏慕跟姚舜接着游玩,今天准备参观一些这边的建筑或人文旧址,时间不赶,可以慢悠悠地享受及感受这座古镇,接着再坐坐乌篷船,品品阿婆茶,从另一角度感受古镇。

昭明书院古色古香,古迹保存得很完好,夏慕跟姚舜进去游览,置身古迹里,好像瞬间就能感觉到历史的沧桑感。书院里游览的人不少,姚舜趁走到游客稀少区域,有意无意地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留她的联系方式。”

夏慕随着人流,认真欣赏展览着的历代茅盾文学奖的获奖者简介,惊叹不已。

突然听到姚舜说话,夏慕脑袋还没反应过来,顺口问道:“谁啊?”

姚舜道:“陈怡。你刚不是跟她聊得很开心。”

夏慕顿时转头诧异看姚舜:“随便聊聊而已,你还连人名字都记住了?”

“……”

“说,你该不是对那女孩有意思吧?”夏慕笑着调侃。

姚舜摇头,听到夏慕对那女孩没想法,心里还是松懈很多。

夏慕见姚舜没继续话题的意思,便转过头继续看简介。然而姚舜这一通提醒,让夏慕陡然想起昨晚的事。那场梦虽说是假的,但姚舜帮他弄了次却是真的。昨晚做了那种事,姚舜今早竟然还能这么坦然?那姚舜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对这事太敏感了。

想到这,夏慕完全没心情看书院景色了,双眼盯着简介,脑袋却想着昨晚的事。

夏慕不是能藏事的人。半晌,拽着姚舜到僻静角落,拐弯抹角提起这事,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地。

“昨晚,你……你到底什么意思?”

姚舜表情平静,好像早料到夏慕会提这事,处变不惊地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别想随便糊弄过去,昨晚谁让你帮我的?那种事能随便帮吗?”

“你不是很舒服吗?”姚舜笑看着夏慕:“舒服过了,就想翻脸不认人?”

“我没那意思。我就想不通,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夏慕说完便紧盯着姚舜,神色紧张等着姚舜的答案。

姚舜望着夏慕,没立即回答。气氛陡然变得很凝重压抑,透着股沉甸甸的感觉,好像姚舜说出某些答案,那根紧绷着的弦就会刹那绷断。

少顷,姚舜轻笑一声,打破久久凝聚的压抑凝重的氛围。

“男生之间一起看看片,帮帮忙挺正常的吧?还是说你以前没做过这种事?”

夏慕反驳道:“废话。现在跟以前能一样吗?”

“怎么就不一样了?”

“……真的只是帮帮忙,没别的意思?”

姚舜似笑非笑,说的话更让人分辨不清真假:“别的意思是什么?”他语气低哑,透着婉转低沉的暧昧,更朝夏慕逼近几步道:“是我觊觎你的肉体,盼着想与你做那些事情,还是我很喜欢你,心心念念想当你的男朋友?你希望是哪一种?”

姚舜目光灼热深邃,让夏慕脑海陡然浮现出危机感。夏慕微蹙眉头,头抵着墙向后退,警惕戒备又紧张慌乱地注视着姚舜。

“说啊。”姚舜浑身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你所谓的‘别的意思’,究竟是指哪一种?”

夏慕脑海神经紧绷,心砰砰直跳。

姚舜那近距离传过来的温度,使他身体像生了病一般的烫。

“你别瞎说。”夏慕硬着头皮一把推开姚舜,掩饰般心虚道:“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干嘛。”

姚舜深深看夏慕几眼,抬腿退着拉开与夏慕的距离,见夏慕表情明显透着警惕不安,便轻描淡写地笑道:“逗你玩的。走吧,继续游览书院,那边还有阅读厅,可以看看书之类的。”

游览完书院,两人接着还逛了其他的名胜古迹。夏慕表面若无其事,心里却还是很焦虑困扰的。

姚舜昨晚做的事,总让他心里很怪异别扭,那些画面更时常浮现出脑海。加之姚舜说的那些话,哪怕知道姚舜是逗他玩的,夏慕情绪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受到影响。

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就像魔怔了一般,总会看着姚舜发愣,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他完全捉摸不透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后半段旅途,夏慕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旅游尾声,该看的该玩的都欣赏够了,两人便随处逛逛,感受本土风情。夏慕对之后的旅程没意见,于是就由姚舜安排。

夏慕要做的,就是跟着姚舜一路乱逛,再时不时地被姚舜搅乱下思绪,紧张紧张,发发呆,总之整个人都是很不对劲的。

乘机返回首都的途中,夏慕大脑空空甚至想不起跟姚舜玩了些什么,记忆像被陡然清除过似的,模糊到只能窥探到姚舜的身影。

飞机降落首都机场,暮色已笼罩城市,璀璨的灯光辉煌灼目。

姚舜跟夏慕走出机场,提议先找地方吃饭,再回家。夏慕没同意,说好几天没见昊昊,挺想他的,想早点到家,再说现在又累又困,也没心情吃饭,便推辞说改天再见。

姚舜望着夏慕。夏慕目光躲闪,有些心虚,总觉得姚舜全然窥探到他的想法。

但还是强撑着没改变主意。

半晌,姚舜点头道:“那好吧,你回去好好休息。”

夏慕一路的疏远很显而易见,姚舜当然是能感觉到的。

结束旅游,夏慕紧迫的情绪骤然释放。他没再联系姚舜,倒是姚舜给他发过消息,又将旅游拍的夏慕的全部照片发送给了他。夏慕翻着照片,就能想起姚舜拍照时的姿势跟表情。

不过姚舜发过来的,只有夏慕一人的照片,连一张两人的合照都没有。

夏慕翻完照片,当即给姚舜敲了消息:还有合照跟你的照片呢?没那么小气吧?还藏私不让看吗?我也想看看我的拍照技术。

他敲完这行字,盯着对话框看了数秒,又按着键全部删除掉,只简短地回了句“谢谢”,便心烦意乱地捂着脸将手机扔一旁。

夏慕这段时间,过得都有种要崩溃的感觉。

回完“谢谢”,夏慕过了会才拿起手机,见姚舜没再回复。聊天界面终止于“谢谢”上,透着股凄凉跟冷寂。

-

夏慕旅游前后的精神状态,潘立文跟彭亮用了很巧妙恰到好处的词来描述——去时倦鸟归巢,归时犹如丧偶。

两人还偷偷嘀咕过,夏慕明明旅游前还很开心期待,怎么旅游完,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整天除工作外,其他时间都臭着张脸无精打采的,像谁欠了他五百万。

这跟夏慕的平时状态实在大相径庭,别说彭亮他们,就是店长都注意到夏慕的反常,还特意找夏慕谈过话,劝他凡事想开些,年轻人哪有过不去的坎。

夏慕无力反驳,辩解说他没事又压根没人信,只能无奈保证说绝不会影响工作。饶是如此,咖啡馆里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还是透着忐忑小心。

潘立文趁着夏慕煮咖啡,再次悄悄试探夏慕究竟怎么回事。

夏慕紧皱眉头,没忍住极不耐烦道:“我没事啊,我哪有事了,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我要是有事,能这么快研究出这几种新品咖啡?看见没,顾客反响多好啊。”

每一周,咖啡馆都会针对不同主题创造出一种新品咖啡,供喜爱咖啡及有相同心情的人品尝。除此外,咖啡馆还新推出了意见墙,每一款新品咖啡,都会请顾客做一些评价,以方便后续改进。

夏慕这段时间心情烦躁,索性将热情投进工作,一款又一款的有特色的新品咖啡不断推出,工作效率出奇的好。而且这些咖啡都备受顾客欢迎,好评如潮,就连咖啡馆的生意,都随之好了不少。

不过。

潘立文小心翼翼道:“师父,你最近的咖啡,主题好像都特别丧啊。”

“丧吗?”夏慕反问。

“嗯,上上周主题是烦恼,上周主题是孤独,这周……主题是失恋。”

夏慕想了想,没回答。继续埋头煮咖啡。

潘立文有些怵现在的夏慕,无奈身肩重任,只能接着忐忑道:“师父,虽然顾客喜欢是好事,但总做这么丧的主题,难免会影响你的情绪……你说,是吧?”

“你管这些干嘛,有意见找店长说去。”夏慕皱眉道:“顾客喜欢就够了,哪来这么多有的没的。”

潘立文不敢惹夏慕,觍着脸笑嘻嘻地道:“师父,我不就随便说说。你看,你还生气了。”

“我没生气。”夏慕黑着脸道。

“明明就生气了,这么凶。”

“要我说多少遍,我没生气。”夏慕朝潘立文挥挥手:“你走远点,别杵这里烦我。”

潘立文偷觑着夏慕,敬礼道:“遵命。”

敬完就迅速溜到一边,让夏慕望着都拿他没辙。

事实上,有关夏慕情绪陡然变化的缘由,潘立文跟彭亮等人暗地里是有一番猜测的。单身狗嫌着没事做,好奇心总是很旺盛的。

他们偷偷商量,夏慕心情烦躁情绪低落定然跟姚舜有关,毕竟之前两人经常见面,现在夏慕却从没约过姚舜,姚舜更没再进过咖啡馆。

更甚者,夏慕还很忌讳提起姚舜,他不提姚舜,更不准别人提,谁敢提就一脸杀气地盯着谁,保管你不敢再提第二次。

这次潘立文试探夏慕,就是跟彭亮打赌输了。结果他冒险一试,却还是没能得到答案。当然,其中能肯定的是,夏慕现在的状况绝对很不对劲。

当晚该潘立文值班,夏慕见到了下班时间,便解开围裙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夏慕这边收拾好,那边潘立文却还躲吧台角落捧着手机玩,压根没注意到夏慕的动静跟提醒。

换做之前,夏慕就直接喊潘立文了,这次却没有调侃说话的心情。他面朝潘立文站了一会,见潘立文仍沉浸于自己世界里,手指边敲字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完全没注意外界。

夏慕想了想,放轻脚步径直走到潘立文身后,没出声打扰他,想看潘立文究竟多久能够发现他。

然而实际情况却出乎夏慕意料,潘立文似乎越聊越火热,俨然进入白热化状态。看这形式,潘立文大概根本发现不了他了。

夏慕没能忍住,好奇低头朝潘立文的手机屏幕看了几眼。

结果这一看,夏慕原先还正常的脸色,顷刻就“刷”地黑了下来。

彭亮:问到没?夏哥最近情绪低落是因为姚医生吧?

潘立文:师父不说啊。你没见他脸色,那难看的,还好我跑得快。

彭亮:那你注意着,别让夏哥知道我们跟别人打赌的事。

潘立文:放心,我们稳赢,师父绝对是因为姚医生,信我,棒棒的!

彭亮:你说夏哥跟姚医生真在一起吗?

潘立文:不知道,但可能性有70%,我们赌的是让师傅黯然销魂的原因,又不是这个。

彭亮:我很好奇啊。你说,夏哥跟姚医生到底谁上谁下?

潘立文:……

彭亮:不然我们再单赌一局?我赌姚医生在上面。

潘立文迅速回复:这还用得着赌?很明显是姚医生啊。我师父在姚医生面前,那就是一只温顺乖巧的小绵羊,让往东就往东,让往西就往西……

潘立文没察觉到夏慕,还在噼里啪啦聊着。

话题逐渐偏离主线,开始越聊越肆无忌惮。

夏慕望着潘立文手机屏幕,手指紧攥成拳,扼得指骨声声作响。

他瞳孔骤然紧缩,眼底涌动着电光火石,浓郁凛冽的杀气犹如凝为实质,笔直射向潘立文。

潘立文却对此一无所知,完全没察觉到背后凶猛恐怖的强烈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