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懋委屈的小眼神一个劲儿地飘过来,顾轻涯却好似根本没有瞧见,目光专注而戒慎地望向前方雾中越来越浓的蓝色。
“别过去了。”一支手从身后伸出,将他拉住,却是闻歌。
顾轻涯停住步子,闻歌却是越过他走上前,手往虚空一抓,手中登时多了一只玉哨,闻歌将那玉哨放进唇中,轻轻一吹,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瞬间便穿透了重重灰蓝色的浓雾。
闻歌放下玉哨,顾轻涯与云懋也没有急着开口,一左一右走到了闻歌身边,与她一同默默凝视着遮蔽了前路的浓雾。
过了一会儿,浓雾中,也响起了一声哨响,与方才闻歌吹出的那一记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差别。
哨声方落,面前遮蔽的浓雾便慢慢往两侧散开,露出一条一人身长的木制曲桥来。
脚步声响,一个青衣老者,头发微苍,面带微笑缓缓而来,“今日早起,便闻喜鹊鸣枝,老夫还道为何,没成想,居然是有贵客到了。”
“庄主!”闻歌低头,轻声应道,嘴角笑容轻牵,不多不少,恰恰好。
顾轻涯与云懋对望一眼,这位老者,竟就是此间主人?
凝目望去,却一时看不出什么究竟,本来,人外有人,这世间能够有本事藏匿自己身份的人多不胜数,他们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今次姑娘居然还带了两位同伴来么?正好,老夫这山庄寂冷,今日正好热闹热闹。亭内已是煮好了待客的清茶,几位请吧!”说着,手已是往后一摆,指向身后的曲桥。
闻歌微微一笑,率先迈开了步伐,顾轻涯与云懋紧随其后,都没有半点儿犹豫,从容若斯。
既来了,前面纵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上一闯,无惧哉!
前面,还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
走了一段曲桥,那灰蓝的浓雾登时好像便消散了去,面前登时豁然开朗。
远山青黛,秋菊正灿。
一方匠心独具的花园尽现眼前,一路走来,倒也处处是赏心悦目之姿。
“姑娘此来,看来是马到功成了。”一边走,那庄主便已一边笑着谈话道。
闻歌垂头,语言简练得很,“幸不辱命。”
抬眼间,曲桥换成了石子路。
一条山溪从涧间欢快地崩腾而来,叮咚歌唱。到了矮处,一个回湾,聚成了一汪浅塘,塘中有荷,却已枯萎,叶黄半卷。
塘边有亭,四角垂帘,半卷,轻纱在微风中轻拂。
铮铮琴声和着这山溪叮咚,格外的轻快悦耳。轻纱飞扬中,隐约可见亭内有人,正焚香奏琴,微风将轻纱轻拂而起,偶然轻瞥间,可以看出奏琴的是个女子,着一身蓝裳,怕是个无双丽人。
闻歌轻轻皱眉,停步望向那青衣老者,面上笑容已是彻底消失了,“庄主这是何意?”
青衣老者却是笑容未变道,“姑娘勿要作恼。实在是老夫也只是能做这一庄的主,姑娘的事情太大,若换了平日,老夫还能斗胆做做主,但既然真正能做主的人来了,还是请姑娘当面说为好。”
闻歌挑眉,转眸望向亭中那若隐若现的身影,这么说,这一位,才是真正能够做主的?
许是察觉到了闻歌的目光,或是因为要等的人已经来了,已是无需再故作高深,所以,亭里那人轻一抬手间,琴弦颤动,声碎了些,再放下手,将琴弦紧紧压住了那破碎的琴音也彻底散在了风中。
闻歌几人倒是不约而同地都沉默了下来,只是静静望着,静静等着。
亭内的女子轻轻动了,站起身,轻轻掀开了飘飞的纱帘,“几位来,是来交东西的?”
帘子后,探出一张姣美的脸,细长的峨眉丹凤,火艳的红唇轻弯,含着笑,似是风情万种,但眼里,却是沉冷一片。
好美好媚一朵娇花!闻歌一向喜欢美的事物,虽然更喜欢美男,但也不妨碍她欣赏欣赏美女,至少赏心悦目啊!
这么想着,她下意识回头往身后望去,却见顾轻涯竟是惊愣似的望着那女子,好似丢了魂儿一般,以他一贯的敏锐警觉,竟是半点儿没有察觉到她在看他。闻歌嘴角的笑容,便就这样僵在了唇边。
同样发现顾轻涯异常的,还有云懋,可他却是从一开始就看着,没有错过那女子掀帘而出的瞬间,小五神色间的怔忪,甚至连双瞳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见到了没有预期会见到的人才会有的反应。难道小五与这个女子认识?
云懋狐疑地又转头看了过去,这女子很美,绝不是那种见了,能够让人轻易忘怀的人。
云懋暗地里摇了摇头,不!不该认识!不可能认识!
闻歌拧着眉,回过了头,着意盯了那女子两眼,她倒是没有刻意地多看顾五,难不成,顾五这是在沧溟岛上待久了,见得世面太少,随便一个美人儿便能让他看傻了眼?虽然这么想,但闻歌心里还是有些发闷,连带着语气也不怎么好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叫我焉若便是,肖夫人!”自称焉若的女子冲着闻歌欠了欠身,低头道,只是语调有丝难解的起伏。
这话一出,四周却是陡地一寂。
顾轻涯终于因着这一声“肖夫人”回过了神,神色难辨,盯着闻歌。
而云懋却是惊得瞠大了眸子,张口结舌地望着闻歌,张了几回口,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肖夫人?唤得是闻歌?她竟……嫁人了么?
同样疑虑重重的,还有闻歌,她黑金色的眼瞳轻眯,眸中沉淀成一片暗黢,锐利如刀般紧锁焉若,“你叫我什么?”
“肖夫人啊!难不成我竟是唤错了?”焉若一双丹凤眼极是讶然地望向闻歌,但她装得再像,闻歌还是从她眼中洞悉了一丝藏也藏不住的挑衅与恶意。
女人的直觉,她与面前这位焉若美人儿,合不来。
“你认识肖雁迟?”沉默了又沉默,纠结了又纠结,终究,闻歌还是问出了这一句,道出了那个,即便忘却了所有,说出时,心弦还会颤动发疼的名字。
闻歌……闻歌真的嫁人了?或者说,嫁过人?云懋瞠目结舌,望着闻歌的后脑勺,震惊难言。
回过头望去,见顾轻涯也是惊抬双目,瞪着闻歌的后脑勺,云懋登时心中一片凄凉。
可怜的小五,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回,竟摊上一个有夫之妇了么?他得多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