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团光芒里，裹着一枚细长的子弹。

汽车后窗和她的座位靠背上，突然出现两个圆圆的小洞。把这两个洞连起来，形成的直线恰好能穿透她脑袋，开出第三个洞。

子弹似乎凝固了，无法再往前移动哪怕一毫米。封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看。这双眼睛大而明净，瞳孔倒映着子弹尖端，显得格外神秘。

血光散去，子弹落进她摊平的手掌。落后的飞艇已悄悄赶上来，将速度调整到与汽车相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就是它射出了这枚子弹。

刚才无人机匆匆一瞥，反馈回去的结果应该很模糊。但是，居然有人从模糊不清的影像里，判断出谁坐在哪个位置，并针对她开了一枪。

“蛮厉害的嘛。”她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始作俑者是飞艇中的人，还是高速运算的电脑，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批人的水准。他们轻而易举找到了最佳方案，还成功地付诸实施，速度已达到专业水平，当然令她刮目相看。

他们的判断非常正确。

除了霍连城，车里的其他人都无足轻重，只配变成一具尸体。她一死，他自然束手无策，要么停车投降，要么撞车自杀，几乎没有另外的出路。即使杀不了人，也没关系。若能保持类似的准度，射爆轮胎并不困难。一辆失去轮胎的车，也失去了把人送到附近城市的能力。

他们的选项很多，她却只有一个。

自动驾驶模式下的车子，设定为如果没遇上障碍，就沿直线行驶。对方想再补一枪，都不用另行瞄准。她的计划里，绝对不包括徒步向城市进发，更不包括龟缩在狭小空间当中，抵挡接二连三的狙击。

普通人弄明白怎么回事后，会迅速就近找个障碍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它把自己整个人遮蔽起来，别说脑袋，手指都不敢露在外面。她反其道而行之，无奈地笑了笑，扔开子弹后，居然主动伸长脖子，从后窗看出去，再次打量了一下对手。

第一艘飞艇正在持续降低，第二艘仍处在同一高度。显然，它们已找准目标，接下来的攻击会一直针对她。

她也大致看清了它们的结构。

霍连城的反应还是那么快。他看清子弹的瞬间，简直像出于本能似的，全身缩到座位里，似乎还有往下出溜的趋势。

他同意封云的看法，认为对方不会轻易杀死他。在见到那位需要他救命的大人物之前，他用不着太担心自己的性命。但理智归理智，本能归本能，面对近在咫尺的危险，他依然及时作出反应。

他望向封云时，恰好发现她探出头，如同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非要去看个明白。

他心跳当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要出声提醒。

下一秒，他的世界变成了血红色。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好像他身边的一切，无论活人还是死物，都倏地消失了，举目所见，只有鲜血一般的柔和光芒。

这样的场景可以让人心脏病发作。他的感受却没那么糟。他仅是茫然无措，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血光的束缚。

尽管，血光束缚的对象并不是他。

毫无预兆地，两艘飞艇的引擎泛出血红的光，犹如两朵盛开的红莲。红莲像巨人的手，一下子握住它们，无情地用力挤压。坚硬轻巧的合金，在光芒中成了柔软的橡皮泥，转眼被压成一团看不出原始形状的东西，并爆出一连串耀眼的电火花。

电火花熄灭时，引擎彻底损坏，没有任何修复的可能。

飞艇失去动力之后，由于惯性，仍坚强地滑翔了一段距离，然后开始左右摇晃。它们再也保持不住平衡，一边抽风般在空中哆嗦，一边朝地面坠落。

直到这时，封云才如释重负。她缩回头，闭上双眼，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试炼者经历过的试炼越多，实力越强。到了某个程度，普通的直升机、飞艇、飞梭、飞船在他们眼里，等同于凌空翱翔的活靶子。他们最常采用的打靶方法，正是毁掉引擎。

她见识过若干超越地球科技的产物，比方说外星智慧生命乘坐的，外表光滑无缝隙，能够反射绝大部分能量攻击的球状飞行器，还有修□□中，被炼气修仙之人亲手炼制而成的飞剑和灵舟，更不用说那些驯化好了的，比人更聪明，能和主人交流的飞行坐骑。

这两艘批量生产的飞艇，怎样都算不上巨大威胁，仅是有点麻烦而已。

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这一击消耗十分可观。捏爆引擎的时候，她的脑子也有爆开的感觉，全身上下的精力一扫而空，疲倦感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过度使用觉醒能力后的疲倦，不同于使用肌肉力量。她的体能还在。递给她一块大石头，她还可以把它接到手里，稳稳地抱住。不过抱住的同时，她懒得睁眼，懒得说话，懒得动弹。假如环境足够安全，她大概抱着抱着，就直接睡着了。

疲倦期间，若长期得不到休息，她可能感到剧烈头痛，头脑逐渐混乱，甚至产生幻觉，给自己和团队造成巨大-麻烦。

幸好，需要试炼者过度使用能力的时机，通常极端危险混乱。一个选项是头痛和疲倦，另一个是当场死亡，人人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副作用再严重，也是战斗结束之后的问题。

树林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坠毁声。战后的交通工具使用电力驱动，而非战前的汽油和柴油，所以出事时起火的概率较小。纵使起火，也极少出现烧光整个飞艇的情况。

封云没去观察坠毁的场面。待声音渐渐远去，她忽地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说：“我说过，我会速战速决”。

“呃……”

霍连城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应答。他想说话，可没想好说什么。

封云继续说：“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